瓊瑤

瓊瑤以出人意外的勇敢， 照亮她一生所有的文字

文/方方

以前聽《在水一方》這首歌也沒什么感覺，現在再聽，突然會產生一種莫名悲傷。尤其是費玉清這樣唱著，平靜而明亮，讓人動容，讓人潸然淚下。

其實我從未讀過瓊瑤的作品，因為瓊瑤小說流行的時間我業已三十多歲，早過了對小情小愛有興趣的年齡。但我看過好幾部瓊瑤電視劇，全是陪著女兒一起看的。尤其是《還珠格格》，我幾乎看完全劇。這部劇播出時，我女兒大概六七歲，我每天都要陪她看電視。印象中，我們但凡說一句對小燕子不利的話，她都會非常生氣。那一刻，她坐在沙發上，會先將左腳的鞋子向前一甩，又將右腳的鞋子向前一甩，以此表達她的強烈抗議。我雖不是小燕子的粉絲，但我是我女兒永遠的粉絲。所以我一直陪著她熱愛小燕子。

幾十年過去了，我女兒也已三十好幾，我以為她早就不記得了小燕子。沒想到，居然是她第一個告訴我瓊瑤去世的信息。且說她前幾天剛好重看了《還珠格格》，然后給我留了一個流淚的表情。像她這樣在網絡時代成長起來的年輕人，日常對諸事都很淡定漠然，而今卻為一個遙遠的作家雙淚長流。我想，她童年時代最美好的記憶應該有很多是瓊瑤劇給予的吧。

《還珠格格》劇照

很多成年人不喜歡瓊瑤小說。尤其是在中文系讀過幾年的人，提及瓊瑤作品，語氣經常不屑。有幾年似乎我也有點，盡管我并沒讀過瓊瑤小說。后來有一天，見一篇文章提到：瓊瑤說，她的小說是給十七歲人看的。那一瞬間讓我對瓊瑤作品改變了看法。我想她對自己作品的定位很清晰，她的作品很符合自己的定位。并且她一生都照此踐行。如此，又有什么可以讓我們所不屑？人家根本就不是寫給你們這些人看的！此后，我便認為瓊瑤的寫作理念無可指責。這就是她的文學夢。是她為自己、也為無數十七歲的青少年編織的夢境，雖簡單卻也美好。

在那個年代，她讓無數未涉或初涉人世的青春少年有愛的幻想，能體會到“情真意切”這樣的語境。反觀我自己十七歲的時光，正值文革期間，愛與情，這樣的字眼甚至都帶著羞恥。那時的文學作品，愛情是個禁區，就是像現在的土改呀文革呀疫情呀這些一樣，被困著。設想當年如有一個瓊瑤出現在我們面前，她的書一定會被我翻爛。或許我們所受到的情感教育會豐富很多，情感的成長也會與現在不一樣。只可惜，錯過了。

今天看到瓊瑤最后的視頻，其語言仍很中學生作文腔。換了以前，很可能會忍不住笑。但這次，卻肅然而起敬意。不由嘆想，這世上幾人能有她這樣的通透。

其實，選擇有尊嚴地自主離世不是件容易的事。它太需要勇氣，這不是一份小勇氣，而是非凡的勇氣。不然“好死不如賴活”怎會成為世人的金句流傳得這么遠長？而瓊瑤，則在她的最后時光，以出人意外的勇敢，從容地終結自己。這是不是完成她人生一個大大的升華？這個升華，光芒四射，照亮她一生寫出的所有文字，令它們璀璨。

作者簡介

方方：原名汪芳，祖籍江西彭澤，生于江蘇南京，現居武漢，中國當代女作家，代表作《水在時間之下》《萬箭穿心》《風景》，最新長篇《是無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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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