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動殺人
五十多歲的恩田一郎是電視主持人,做著一檔人氣很高的新聞節目,并且準備參加下次眾議員競選。
在滿美子的臥室,恩田一郎仍在電視里喋喋不休,可真人卻躺在床上,剛剛斷氣,紅褐色的液體順著嘴唇一直流到脖頸上,不知是剛剛喝的白蘭地,還是血。
滿美子是他包養的情人,獨自住在這套公寓里。她顫抖著松開勒住恩田脖頸的皮帶,難以相信眼前的一切。雖說恩田狂妄自大,但滿美子還是很愛他,不然也不會爆發爭吵。恩田把她像奴隸一樣囚禁在這里,時不時來一次,但最近來得越來越少了。滿美子得知恩田有了新歡,是個夜總會的女人,便忍不住問出了口。
恩田回了她一句:“蠢貨!”看她開始哭哭啼啼,他煩躁地去臥室倒了一杯酒,又說:“這事輪不到你來說三道四,我想要什么,就要得到。我有老婆孩子,不是也給你買了公寓,養著你?你別不知足,平時去逛街買買衣服好了,沒有錢買不到的東西……”
滿美子問:“那愛情呢?如果我提出分手,你認為用錢能留住我嗎?”
恩田哈哈大笑,然后認真地看著她:“我認為能。但我并不想和你分手,所以你就好好待在這兒,吃吃零食,看看我的節目錄像?!睗M美子不再說話,就在這時,她有生以來真切地萌生出了殺意。
恩田喝了酒,開始打呼嚕。滿美子找出一條黑色的皮帶,事情很容易就結束了,恩田幾乎沒有掙扎。
滿美子臉上都是淚,喃喃自語:“對不起……我干了一件蠢事,但這都是你逼我的,你要是不說那種話……”
她木然地把視線移到電視畫面上,恩田和嘉賓在討論一個自稱“黑色墓碑”的恐怖集團,主要以政治家為對象,寄送恐嚇信。恩田把臉轉向攝像機,大聲說:“‘黑色墓碑’的諸位,暗殺一兩個日本政治家算什么本事?不如通過正當的途徑來表達意見!”
滿美子定了定心神,拿起電話,打算打給恩田的妻子昭代,向她道歉,然后去警察局自首?,F在是晚上7點,昭代應該正和女兒女婿一起吃晚飯。
昭代是個很豁達的女人,只要不影響自己的生活,丈夫無論干什么,她都不在乎,而且,她似乎還很認可滿美子,偶爾會送一些禮品給她。
電話通了,滿美子深吸一口氣,說自己殺死了恩田。剛剛還在寒暄的昭代即刻沉默下來,接著用低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問:“你說你殺了他?滿美子,你沒事吧?”
滿美子慌忙解釋著,可昭代不耐煩地打斷她說:“你出于什么理由殺了他,我不感興趣,我要確認的是,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他是死了……我馬上去警察局……”
“你不要動!”昭代大吼道,把滿美子嚇了一跳,“先別去警察局,電話也別打,我馬上趕過去,你等我過去,聽清楚了嗎?”
滿美子感到很糊涂,但她還是答應了。電視里還在放著昨天的節目錄像,恩田喜氣洋洋地宣告一個好消息:“廣受歡迎的駱駝樂隊此次演出,票雖然賣完了,但我們的欄目特邀他們加演一場!所以大家聽好,明晚,也就是星期天晚上8點到9點的一個小時內,再次開放電話訂票……”
瞞天過海
15分鐘后,昭代帶著女兒里美,還有女婿知之趕到了。三個人擠到臥室里,昭代帶來了一個簡易輪椅,要把丈夫的尸體抬回家,還要求滿美子一起去:“別忘了人是你殺的,你要是配合,我們給你請個好律師,順利的話也就判個一兩年?!?/p>
幾個人好不容易把恩田弄到了輪椅上,昭代讓滿美子找出一條圍巾來,遮住恩田脖子上的皮帶,又把帶來的一副墨鏡架在他鼻梁上,這下恩田看上去像個有眼疾的病人,一點看不出已經死了。
即將出門時,昭代憂心忡忡地說:“我們要坐電梯到地下停車場,萬一碰到人怎么辦?而且,這棟公寓里不是有大濱的事務所嗎……”大濱是恩田欄目的評論嘉賓,他的事務所就在二樓。滿美子勒死恩田的時候,大濱也在電視里抨擊著“黑色墓碑”。
里美答道:“我們幾個人圍著爸爸站著就行了,誰也想不到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恩田一郎。別忘了,今天是星期天,事務所也休息呀。”
恩田的尸體被順利地運回了自家豪宅。里美思考著說:“滿美子知道我們都不在家,來看爸爸,進入房間后不久,她就和爸爸吵起來,在爸爸睡著后,一氣之下抽出扎在腰間的皮帶,勒死了他……”
知之補充道:“記住一定要說是沖動殺人,如果是有預謀的,就會重判的。”
滿美子顫抖著說:“我……得說謊嗎?”
“對呀,”昭代不以為然地點點頭,“又不是冤枉你殺人,只是讓你換個地方?!?/p>
恩田的臉色已經發青了。眼下是7點50分,從死亡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
“但是在這之前,我想要弄清楚,”滿美子顫聲說道,“夫人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恩田先生的遺囑吧,可是遺囑內容不是只有本人知道,是保密的嗎?”
昭代一臉不耐煩:“知之,你來給她解釋遺囑的事吧,我累壞了。”
知之裝腔作勢地說:“我岳父大約兩年前寫下了遺囑,而我在岳父的法律顧問經營的律所工作。你也知道,岳父是個很花心的人,不知道從哪兒會冒出別的女人和孩子來。于是,我們商量,把遺囑偷偷從保險柜里拿出來看了……”
昭代接著說:“沒想到里面寫著,只有死在家里,才會按照法律規定,遺產留給妻子兒女。如果是死在家里以外的地方,所有遺產就讓渡給恩田紀念館,還不明擺著是為了拉票!”
滿美子不解地問道:“為什么恩田先生不把遺產留給家人……”
里美怨氣沖沖地說:“他又想享樂又想要好名聲,你以為這種人會愛家人嗎?”
“等等!”昭代突然喊了起來,“我丈夫在你那兒喝了什么嗎?”
“喝了一點科涅克白蘭地?!?/p>
昭代驚慌失措地說:“?。吭蹅兗覜]這酒啊?!?/p>
知之鐵青著臉站起來:“萬一尸體解剖,這可是大事。媽,還是盡快取過來才行,還有他用過的酒杯?!?/p>
“這樣吧,我和滿美子一起去?!崩锩莉v地站起來,“我去拿酒,滿美子在自己家里給警察打電話。爸爸死了之后,不是過了很長時間了嗎?滿美子猶豫著要不要自首,回到了公寓,這樣不是一石二鳥嗎?”
“好主意!”知之拍起手來。
世事難料
到了滿美子的公寓,里美徑直走進臥室找了個手絹包好酒瓶,然后瞥了一眼鐘說:“8點40分了,你趕緊給警察局打電話吧。”
滿美子點點頭,拿起聽筒,電話卻無法接通,她掛機重撥了好幾次,也沒有接通。
“真討厭!偏偏這種時候你的電話會出毛病。滿美子,你趕緊到外面的公用電話亭去打吧,我在這兒等你回來?!?/p>
滿美子心神疲憊地下樓,來到對面人行道上的一個電話亭,正好里面有個男人走出來,“打不通啊?!蹦腥司趩实卣f,“不知怎么回事,這一帶的電話都不好使,我都換了好幾個了。”
“都不好使?”滿美子看了看手表,8點51分,再回到公寓也是于事無補,那就直接去警察局吧,也許這是最好的選擇。
滿美子攔了一輛出租車來到警察局,不知怎么回事,這里好像發生了什么事,來來往往的警察神情都很緊張。筋疲力盡的滿美子在長椅上坐下來,旁邊有個警察正在打電話,說:“那個搖滾樂隊的演出,接受電話訂票,電話都打爆了,這不剛剛才恢復通信……”
駱駝樂隊,滿美子想起來了,這就是她打不通自首電話的原因,也正和恩田有關。
一個中年刑警急匆匆地來到滿美子面前:“小姐,讓您久等了,您有什么事?”
“我……這里發生什么事了嗎?”
“是多發性恐怖事件!”刑警苦著臉說,“就是‘黑色墓碑’那幫家伙,這次他們瞄上了知名人士,最先把恩田一郎家炸飛了?!?/p>
滿美子從長椅上跳起來:“恩田先生家?”
“嗯,聽說被放了定時炸彈,真可憐啊,現場已經是一片廢墟,先生本人和家人全都遇難了。要不是昨天的電視節目里,恩田先生針鋒相對地教訓了那幫家伙……”
刑警嘆了口氣:“還有一棟公寓也被炸了,評論家大濱的事務所在那兒。還好今天是星期天,大濱先生沒在事務所。不過,聽說炸彈安在電梯附近,電梯里有一個身份不明的年輕女人,已經斷氣了?!?/p>
滿美子有些站不住了。電梯里的女人一定是里美。她看自己不回去,等不及了要去停車場。
滿美子嘴唇哆嗦著,面頰一抖一抖地抽搐著說:“我沒有什么大事,您也很忙,回頭再說吧?!苯又?,逃也似的跑了出來。
十天后,滿美子受到恩田法律顧問小山先生的拜訪:“根據恩田先生的遺囑,恩田先生如果不是死在自己家里,他的所有財產都捐贈給恩田紀念館。但是還有一個補充,如果自己死亡時,妻子和兒女均已不在人世,所有遺產由山崎滿美子繼承。也就是說,你將要繼承一筆巨額財產?!睗M美子驚訝地張開嘴巴,無法動彈。
小池真理子是日本很受歡迎的推理女作家,出版多部長篇、短篇小說集和散文集。她擅長用細膩的描述刻畫人物的內心感受,將現實的殘酷與美好同時呈現,令人回味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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