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我正在公司開早會。

荷包里的手機顫抖著，全身仿佛正在被傳送著一股股的電流。

我拿起手機一看，是我爸拿來的，關閉屏幕，將手機放進荷包里。

我知道我爸因為什么事情找我，我知道他想問我：你媽去哪兒了？

01.我媽去哪兒了？

在我三番五次地勸說下，我媽終于同意了，讓我給她訂機票。

媽媽有個妹妹，遠嫁在河北，這么多年了，我媽從來沒有去看望過小姨。

其實我媽很想去，可是這些年，我媽總是被這樣那樣的事纏著，以至于小姨嫁在河北二十多年，我媽一次都沒有去過。

別說我媽去小姨家了，就是去離家十多公里外公外婆家，我媽也是很少去。

這次她終于鼓起勇氣——離開出走。

這些年，我媽真的很忙。

自打我記事起，不管是燥熱的夏天，還是寒冬臘月的冬日，我媽一個人踩著單車，在朦朧的早上，趕到鎮(zhèn)上開面館。

中午過后，我媽回到家，來不及喝上半碗水，就要忙著去后山的地里干活，一直到天黑了才回家。

那是我的以為，她就像上了發(fā)條的機器，永遠也不知道累一樣。

而我爸，每天睡到自然醒，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喝上一口茶，然后慢慢悠悠趕到離家?guī)坠镞h的鄉(xiāng)村小學，干著體面的工作。

按理說，我媽這么勤快，我爸又有穩(wěn)定的工作，我家應該不會窮到哪里去啊！

可事實是，不管我媽多么累，多么辛苦，我們家永遠只夠溫飽。

后來，我上初中后才知道其中的原因。

我爸是家中的老大，下面還有兩個妹妹和一個弟弟，也就是我二姑、三姑和小叔。

因為是家長的老大，就要幫襯弟弟妹妹們。

二姑、三姑上學的費用是我一個人出，一直到他們不念書嫁人為止。

小叔是爺奶的小兒子，皇帝愛長子，百姓愛幺兒，爺奶視小叔為心肝寶貝，我聽二姑說，小叔十多歲的年紀，爺爺還背著小叔去上學。

初一那年，小叔娶了嬸嬸，嬸嬸剛過門沒多久就鬧著要分家。

其實我媽早就想分家了，因為這事我媽和我爸鬧過幾次，但每次都以“我是男人，這個家還輪不到你做主”告終。

所以這次分家，我媽還挺高興的。

說是分家，實際上是趕我們走。

爺奶跟著小叔一家，房子自然是歸小叔的。

家里也沒什么財產，唯一有的就是地，很顯然，好的地、田、林地也是分給小叔。

我媽早就知道是這樣的結果，本來就沒有抱什么希望，自然也不會失望。

分家后，我和我媽搬到我爸在學校的職工宿舍，說是職工宿舍，實際就是一間大開間，一張上下鐵床將房間分成兩半。

02.所謂的分家，分出來的是我們母子倆

可能我媽和我以為的一樣吧！但事實是我們低估了人性。

我以為分家后，我爸的工資就不用補寄爺奶和小叔了，結果是，家是我爸的旅館，他只是偶爾暫住一晚而已。

我爸大多數(shù)的時候都在爺奶家，家里就是吃個豬蹄湯，我爸都要打包回去給爺奶吃。

他也理所應當成為村里的大孝子，對于孝，他樂此不疲。

以至于后來，家里每次吃好的，我媽都悄悄藏起來給我吃，還提醒不要亂說話。

也是因為這樣，我媽才開始悄悄存私房錢。

我永遠忘不了高考那年，我考上了心意的大學。

那年，我爺去池塘撈魚草暈倒了，被送往醫(yī)院治療。

錢是給我上大學還是給我爺治病？我爸毅然地選擇將錢給我爺治病。

他美曰其名地說：反正你也沒考好，重新復讀一年，考個名校，還不用交學費。

錢根本不夠治療我爺?shù)牟。瑸榇耍野诌€四處借了不少錢。

可終究是，錢沒了，人也沒了。

當初醫(yī)生就說了，我爺年紀大了，做手術治愈的可能性很小。

可我爸是大孝子，任憑二姑、三姑如何勸我爸，我爸硬是要把大孝子做到底。

好在，我媽存有私房錢，我才得以如愿上大學。

03.有利用的時候是媽，沒有利用價值了，啥也不是。

我爺?shù)娜ナ澜o奶帶來巨大的打擊，幾個月的時間里，我奶好像一下子老了幾歲。

我爸還是一樣，家里有好的，總是會第一時間想到小叔一家人。

就比如，鎮(zhèn)上有個攤位要出租，攤位的老板是我爸曾經(jīng)的學生，我爸第一時間讓小叔租下這個鋪面。

小叔租下這個鋪面后，經(jīng)營著米油糧生意，剛開始生意不好，我爸就以他僅有老師的面子，幫小叔招攬生意。

僅僅幾年的時間，小叔店里的生意越多越大，他們很快就在鎮(zhèn)上買了房。

反觀我媽的面館，房東一次又一次漲價，外加我媽也年紀大了，越來越力不從心，不得以她關掉養(yǎng)活我們倆娘母的面館。

我媽一向是個樂觀的人，干不了面館，就回家種地。

用她說的話就是，只要有雙手就餓不死。

我奶每天在小叔的店鋪打雜，忙里忙外，事事都很上心。

我奶還經(jīng)常夸贊嬸嬸能干，時常拿嬸嬸和我媽作比較，在所有人看來，嬸嬸能干孝順，以后養(yǎng)老就靠嬸嬸了。

可就在我奶還在以小叔娶到嬸嬸為自豪時，不幸發(fā)生了。

奶奶在小叔店里暈倒，被送往醫(yī)院，醫(yī)生說腦梗，住院一個月才出院。

出院后的奶奶，生活半自理，只能坐在輪椅上，生活起居需要人照顧。

才過一兩個月，她曾經(jīng)引以為傲的兒媳，卻成了她口中的惡媳婦，為此吵著鬧著自殺過好幾次。

小叔和嬸嬸把有利用的時候是媽，沒有利用價值了，啥也不是，演繹的淋漓盡致。

04.你別忘了這些年是我養(yǎng)著你

我爸、二姑、三姑，他們三人商議。

二姑說：我家大莊子正在上高中，現(xiàn)在是關鍵時期，不能耽誤，只能由你們來照顧老娘，我愿意出錢，你們商量好了多少錢，我按月給。

三姑說：二姐出錢的話，我也出錢，我要是把老娘接到家里，我那男人和公婆意見會很大。

我爸卻說：那娘就去我家住吧！剛好你嫂子現(xiàn)在也沒事做，正好可以照顧，你們現(xiàn)在生活也不容易，何況照顧娘本來就是我這當兒子的責任，就別提錢了。你們要是有時間，就經(jīng)常回來陪娘說說話，幫娘洗個澡、洗個衣服什么的……

就這樣，我爸問都沒有問我媽一聲，他就把我奶接到家里，讓我媽照顧。

我媽當然不愿意，為此和我爸大吵了一架。

可我爸是老師啊，最懂說服人，也最懂拿捏我媽的軟肋。

“讓你照顧我媽怎么的？你是兒媳婦你不照顧誰照顧，你可別忘了這些年是我養(yǎng)著你，你可別忘了，小夏馬上要交學費了，每個月還要給生活費……”

我是我媽的軟肋，我媽繳械投降了。

從那以后，照顧我奶的活就落到我媽一個人身上。

二姑、三姑會給我奶錢，我奶就算是躺在床上動不了，也把錢看得特別緊，藏在她睡覺的枕頭下面，有事沒事就伸手摸摸，深怕被我媽拿去了。

小叔一來看我奶，我奶就悄悄地把這錢給小叔，不讓任何人知道。

我媽這一伺候就是兩年啊！

當初我還問過我媽：為什么要同意照顧我奶？

我媽云淡風輕地答：她始終是你奶，我的婆婆，我照顧她是應該的，并且你奶現(xiàn)在好了，不再說我壞話了，你爸現(xiàn)在每天都回家，對我比以前也好了許多。

可我不知，這云淡風輕的背后，竟是我媽為了我一個人承擔了所有的委屈。

我竟是兩年后才知道。

我奶長期躺在床上，臀部和腰部起了不少紅疹，還有些腐爛，二姑和三姑來我家看望我奶，就把我媽數(shù)落一通。

二姑說我媽照顧奶奶不夠細心，讓奶奶活受罪。

三姑說我媽給奶奶亂吃東西，讓奶奶拉肚子。

我爸跟著二姑、三姑數(shù)落我媽。

大家說起勁了，就連躺在床上的奶奶，也是各種哭訴著對我媽的不滿。

那晚半夜，我媽哭著打電話給我抱怨，訴說著她這些年是怎么熬過來的。

我心疼我媽，說：媽，我奶又不是只有我爸一個兒子，我奶又不是只有你一個兒媳，誰的媽就讓誰來照顧吧！

我現(xiàn)在有工作了，能養(yǎng)活自己和您了，你就不要委屈自己了……

那晚，我和我媽說了很多話，大多數(shù)都是勸我媽，最終在我多次勸說下，我媽才同意我給她訂機票。

那晚，我爸去小叔家喝進家酒，小叔又買新房了，他比我考上大學還開心，一直喝到半夜才回家。

他不知道，我媽已經(jīng)收拾好了行李，正在趕往機場的路上。

直到第二天上午，我爸才被我奶的吼叫聲吵醒，我奶拉了一床，糨著渾身難受。

我爸才打電話給我，問我媽去哪兒了？

我告訴我爸，我媽離家出走了，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爸卻一臉不屑地說：她能去哪？要不了多久就得滾回來……

我不想聽，直接將電話掛斷。

我在心里盤算著，如何盡快勸我媽和他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