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西
當你遇見蛇
黎荔
茂密的草叢梳子般分開
中間無聲無息的游過
一條身體細長的家伙
它的顏色，和草色無法分辨
同樣的青翠又瑩潤
只有在一泓月光下
才能看到些許鱗片閃爍
你以為是一段攤開的繩子
想彎腰把它拾起
它卻蜷縮，一圈波紋蕩開
草叢在它蜿蜒滑行的身后
重又悄然合攏
一條輕顫的尾尖
完成了最后的縫合
出現和消失同樣偶然
你再也不見它的蹤影
在無數樹林里，無數草深處
潛行著無數隱蔽的蛇類
大風吹散的落葉，發黑浸透泥土
雨季的積水浸泡枯枝和甲蟲尸體
在我們人類所不了解的生態位
貼近大地泛濫著
充滿了混合的腥味
刺激著文明的鼻腔
那是屬于它的世界
在草叢和水中跳舞
它制造著蕾絲般的波紋
頭低垂，沉思著
仿佛在飲取生命的源泉
狹小的嘴角，似在冷漠上揚
一縷笑意，神秘而詭譎
它不言語，卻洞察一切
它無聲地滑行，如影隨形
仿佛在書寫一首無聲的詩
如果你在草叢中穿行
偶爾遇見了它——
它的出現總是突如其來
不要被人類的傲慢所驅使
想要將它趕走
它會向人類遞來分岔的舌頭
嘶嘶地，震顛著空氣
它的身體本是大地的一部分
與大地掏心掏肝掏肺地親近
一條從大地軀體中冒出來的腸子
就讓它扭著身體回到洞穴
或者爬入暗處土墻的裂縫
不要讓你所受的教育發出聲音
對自己說：必須處死它
讓它平靜地、溫和地離開
用不著道謝，回到大地軀體內
其它纏繞的大小腸子中間
它從秘密大地的黑暗之門中走出
卻從不在大地上留下絲毫足跡
因為長長身軀的流轉光潔
讓它慢悠悠地轉動楔形腦袋
拖曳繞成曲線的滑溜溜軀體
如一根細圓藤緊貼地面遠去
突然閃電般蠕動了一下
它進入和消失于大地的黑洞
當人類和蛇類各自走開
當大地之鞭被重新隱秘收藏
偌大的曠野又恢復了先前的安好和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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