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衛國站在青山鎮政府的辦公樓前，望著斑駁的外墻和生銹的鐵門，深吸了一口氣。

這一天，是他上任青山鎮鎮長的第一天。他沒想到，連長轉業后的第二年，就被上級黨委提前晉升為青山鎮鎮長，他更沒想到的是，青山鎮竟然如此貧窮落后。

“李鎮長，歡迎歡迎！”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快步走來，臉上堆著笑容，“我是辦公室主任王鵬，可算把您盼來了。”

李衛國握了握王鵬的手，目光掃過空蕩蕩的院子。角落里堆著幾輛破舊的自行車，車棚頂上還漏了個大洞。

“咱們鎮里條件有限，您多擔待。”王鵬搓著手，“您的辦公室在二樓，我帶您上去。”

樓梯吱呀作響，李衛國注意到扶手已經掉漆，臺階上滿是裂痕。推開辦公室的門，一股霉味撲面而來。窗戶緊閉，窗簾發黃，辦公桌上積了一層薄灰。

“這里很久沒人用了。”王鵬尷尬地解釋，“上任鎮長調走后，一直空著。”

李衛國放下行李，走到窗前。推開窗戶的瞬間，一陣清風拂面而來。遠處青山如黛，近處是一片片稻田，金黃的稻穗在陽光下搖曳。

“王主任，麻煩你把近三年的工作報告和財務報表拿來。”他轉身說道，“還有，通知各部門負責人，下午兩點開會。”

王鵬愣了一下，“李鎮長，您剛來，不先休息一下？”

“不用了。”李衛國笑了笑，“時間不等人。”

下午的會議開得并不順利。各部門負責人匯報工作時，李衛國發現很多數據都對不上。財政所的賬目混亂，扶貧辦的資料不全，連最基本的貧困戶名單都更新不及時。

“這些問題必須盡快解決。”李衛國合上筆記本，“從明天開始，我親自走訪各村。”

散會后，李衛國站在走廊上抽煙。夕陽西下，遠處的青山籠罩在暮色中。他想起了部隊里的日子，那時他帶著戰士們巡邏邊境，也是這樣看著太陽落山。

第二天一早，李衛國騎著自行車下鄉。第一站是青山村，鎮里最窮的村子。山路崎嶇，自行車顛簸得厲害，但他堅持要親自去看看。

剛到村口，就聽見一陣爭吵聲。

“你們憑什么不讓我教書？”一個清脆的女聲傳來，“孩子們需要我！”

李衛國循聲望去，看見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姑娘正在和幾個村干部理論。她扎著馬尾辮，皮膚白皙，眼睛很大，此刻因為激動而泛著紅暈。

“林老師，不是我們不讓你教，是實在沒有經費了。”村支書無奈地說，“學校就剩三個學生，連你的工資都發不出來。”

“我可以不要工資！”姑娘倔強地說，“但不能讓孩子們沒學上。”

李衛國走上前去，“怎么回事？”

村支書認出是新來的鎮長，連忙解釋。原來青山村小學因為生源太少，鎮里決定撤并。但這位林曉梅老師堅持要留下來，已經三個月沒領工資了。

“李鎮長，您評評理。”林曉梅轉向他，“青山村到鎮中心小學要走兩個小時山路，孩子們太小了，根本走不了這么遠的路。”

李衛國看著她倔強的眼神，心里一動。這姑娘明明可以調到鎮里，卻甘愿留在這個窮山村。

“林老師，帶我去學校看看吧。”

學校就在村頭，是一間破舊的土坯房。教室里只有三張課桌，黑板上還留著粉筆字。窗臺上擺著幾個罐頭瓶，里面插著野花。

“這些都是孩子們采的。”林曉梅輕聲說，“他們知道我喜歡花。”

李衛國注意到墻角堆著幾捆柴火，“這是？”

“冬天太冷了，我從家里帶的柴火。”她笑了笑，“孩子們手都凍紅了，我看著心疼。”

李衛國心里一熱。他想起自己小時候，也是在這樣破舊的教室里讀書。那時要不是有位好老師，他可能早就輟學了。

“林老師，學校的事我會想辦法。”他鄭重地說，“你安心教書。”

從那天起，李衛國經常來青山村。他幫學校申請了修繕資金，又聯系了慈善機構捐贈課桌椅。每次來，都能看見林曉梅在教室里忙碌的身影。

漸漸地，他發現自己開始期待見到她。她教孩子們讀書時的溫柔，給孩子們縫補衣服時的專注，還有她笑起來時嘴角的小梨渦，都讓他移不開目光。

這天傍晚，李衛國正準備離開學校，突然下起了大雨。

“李鎮長，雨太大了，等會兒再走吧。”林曉梅站在教室門口喊道。

他跑回屋檐下，衣服已經濕透了。林曉梅遞給他一條毛巾，“擦擦吧，別感冒了。”

兩人站在屋檐下，聽著雨聲。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清香，遠處傳來蛙鳴。

“李鎮長，你為什么對我們村這么上心？”林曉梅突然問。

李衛國看著雨幕，“因為我也是農村出來的。我知道教育對農村孩子有多重要。”

“可是很多人都覺得，農村孩子讀書沒用。”

“那是他們不懂。”他轉頭看她，“你教給孩子們的，不只是知識，還有希望。”

林曉梅低下頭，耳根微微發紅。雨聲中，李衛國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就在這時，村支書冒雨跑來，“不好了！后山塌方了！”

李衛國心里一緊。青山村的后山土質疏松，每逢大雨就容易發生滑坡。

“快組織村民撤離！”他立即下令，“我去看看情況。”

“我跟你一起去！”林曉梅拉住他的袖子，“我知道哪幾戶人家最危險。”

雨越下越大，山路泥濘不堪。李衛國和林曉梅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山上跑。果然，有幾戶人家的房子已經出現了裂縫。

“快出來！房子要塌了！”林曉梅挨家挨戶地敲門。

最后一戶人家是個獨居的老太太，死活不愿意離開。眼看山體開始松動，李衛國顧不得許多，沖進屋里把老人背了出來。

剛跑出院子，就聽見轟隆一聲，半邊山體塌了下來，房子瞬間被掩埋。

老太太癱坐在地上，老淚縱橫，“我的家啊……”

李衛國渾身濕透，卻顧不上自己。他組織村民們轉移到安全地帶，又聯系鎮里調來帳篷和物資。

這一夜，他幾乎沒合眼。林曉梅一直陪在他身邊，給受災村民分發食物，安撫老人孩子。

天亮時，雨終于停了。李衛國站在高處，看著滿目瘡痍的山體，心里沉甸甸的。

“別太自責了。”林曉梅走到他身邊，“要不是你及時組織撤離，后果不堪設想。”

李衛國轉頭看她。她的衣服還是濕的，臉上沾著泥水，卻依然美麗動人。

“曉梅，謝謝你。”他輕聲說。

林曉梅愣了一下，隨即笑了，“這是我應該做的。”

陽光穿透云層，照在兩人身上。李衛國忽然明白，自己對她的感情，就像這雨后的陽光，溫暖而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