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護女性生育力

助力建設生育友好型社會

文|阮祥燕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人口發展是關系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大事。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決定》（以下簡稱《決定》）對健全人口發展支持和服務體系作出專題部署，強調完善生育支持政策體系，推動建設生育友好型社會。國務院辦公廳日前印發的《關于加快完善生育支持政策體系推動建設生育友好型社會的若干措施》中指出，要加強生殖健康服務。

卵巢是女性重要的生殖內分泌器官，在孕育新生命的過程中扮演著重要角色。在現實中，生育前因疾病或相關治療導致的卵巢功能早衰困擾著許多女性，如何保護她們的生育力成為社會關注的話題。

多種因素影響下的女性生育力

什么是女性的生育力？顧名思義，即女性可以正常生育、成為母親的能力。目前，我們能夠干預的影響因素有三個：“土地”“場所”“種子”?！胺N子”即生殖細胞，“土地”是孕育胎兒的子宮內膜，“場所”是輸卵管，也就是精子和卵子相遇的地方。反復人工流產等手術，會損傷子宮內膜，造成“土地”破壞。全身內分泌疾病，如肥胖癥、高胰島素血癥、糖尿病等，也會通過影響“土地”和“場所”，影響女性生育健康。

卵巢是女性非常重要的生殖內分泌器官，其功能的正常發揮對于女性的生育能力和整體健康至關重要。卵巢早衰對女性生育力具有明顯的負面影響，且不可逆轉。

約有一半的卵巢早衰患者病因不明，根據現有研究，生活工作壓力大、不良的生活習慣（如過度節食、不吃主食、熬夜、抽煙、酗酒）等因素都會對卵巢功能產生負面影響；有些是遺傳因素導致的卵巢早衰，如特納綜合征（即先天性卵巢發育不全綜合征），這類患者先天卵泡數量不足且消耗迅速，往往到不了月經初潮就會絕經，所以在患者兒童期就要及時進行生育力保護。

除了因各種原因推遲懷孕的女性，還有些人因罹患各種疾病而導致生育功能受損。比如，近年來，惡性腫瘤患者年輕化趨勢明顯，保守估計，每年因癌癥需要放化療的女童和育齡女性至少有100萬。隨著醫療技術的發展，很多早期癌癥患者的5年生存率高達90%以上，超過70%的年輕患者有生育需求，但經過放療、化療之后，卵巢功能會受到嚴重影響。放療或經骨髓移植前化療，會導致早絕經風險升高20倍，卵巢早衰發生率為70%—100%。

如何讓癌癥患者在保住生命的同時也保住卵巢功能與生育力是一道國際難題，我國在這個領域曾長期處于空白狀態。

我國首例凍存嬰兒誕生

女性生育力保存主要有三種方法：卵子冷凍、胚胎冷凍和卵巢組織冷凍。在我國，胚胎冷凍技術成熟且穩定，凍卵技術也廣為人知，但卵巢組織凍存技術仍是亟待被知曉的新技術。

簡單來說，卵巢組織凍存技術是指在患者放化療前，取出一部分卵巢組織，應用低溫生物學原理冷凍保存起來，這相當于為患者冷凍保存了成千上萬甚至數十萬顆卵母細胞。待患者治療結束，再將凍存的卵巢組織移回自體，這樣既保護了患者生命，也保護了患者的卵巢功能和生育能力。

卵巢組織凍存技術是抗癌治療無法延遲的育齡女性及青春期前女童重要的生育力保存方法。對于青春期前的女性，由于月經沒有來潮，性腺軸尚未成熟，進行超促排卵獲取卵子的方法不合適，也不可能將取出的卵子與精子受精配成胚胎凍存，因此卵巢組織凍存是目前青春期前女童唯一有效的生育力保護方法。

相比卵子冷凍和胚胎冷凍，卵巢組織凍存可以恢復自然月經周期和生育能力，無須輔助生殖技術，同時還能長期維持卵巢功能，減少絕經后慢性病的風險。20歲時凍存的卵巢組織如果40歲時移植回去，卵巢基本還是20歲的狀態，移植成功后不僅可以改善更年期癥狀，在一定條件下甚至可能完成生育，幫助那些未來想要生育的腫瘤患者保留生育的機會。

卵巢組織凍存技術在我國已有實踐。2010年，筆者到德國訪學時第一次看到卵巢組織凍存技術的活檢手術。回國后筆者開始申請項目課題支持，希望將這項創新性技術引進國內，兩年后中國首個卵巢組織凍存庫在北京婦產醫院創建。2016年，筆者和團隊成功完成中國首例凍存卵巢組織移植。移植3個月后，患者卵巢功能恢復正常。中國首例凍存卵巢組織移植的成功，填補了中國在此領域的空白，如今，首例患者的卵巢組織已移植8年多，功能依然正常。曾有一名29歲女性患者確診白血病，造血干細胞移植前的預處理會導致卵巢功能早衰，為了保留做母親的機會，其隨即將卵巢組織凍存。這名患者在戰勝病魔后，將凍存的部分卵巢組織重新移植回體內。僅3個月，她就恢復了月經，盜汗、失眠、易怒、老年斑等更年期癥狀也消失了。2021年，這名女性自然懷孕并誕下我國凍存卵巢組織移植后首例健康嬰兒悠悠。2024年10月1日，我國第2例凍存卵巢組織自體移植后活產嬰兒誕生。這標志著卵巢組織凍存移植技術在我國全方位、各環節的成熟。

截至目前，北京婦產醫院卵巢組織凍存庫已為700例患者進行了卵巢組織凍存，年齡最小的患者僅7個月，打破亞洲凍存卵巢組織年齡最小患者的紀錄，完成凍存卵巢組織移植34例，全部成功，達到國際領先水平。

2024年10月，阮祥燕團隊又創造了中國凍存卵巢組織移植后，第二例自然妊娠健康嬰兒誕生的新紀錄

織密生育力保護網

婦女兒童健康是全民健康的基石。我國政府高度重視發展婦幼保健事業，將保障婦女兒童健康納入國家戰略，不斷完善婦幼健康法規政策體系?！秶窠洕蜕鐣l展第十三個五年規劃綱要》《“健康中國 2030”規劃綱要》《中國婦女發展綱要》和《中國兒童發展綱要》等，都提出明確的婦幼健康目標措施，其中“推進婦女重大疾病防治”“推進青春期和更年期保健”“生殖保健”等內容是婦兒保健重要內容。近年來，女性生育力與婦科內分泌問題成為熱點。

值得一提的是，目前，卵巢組織凍存量不到需求量的0.01%，主要原因是社會知曉度低。這是一種新技術，許多患者不知道有方法能保住卵巢，很多醫生也不知道有這項技術。筆者接診過許多卵巢早衰的女童與育齡女性，由于錯過了凍存卵巢的機會，這些患者不僅會失去生育能力，還會過早受到多種慢性病的困擾，令人心痛。

當前，卵巢組織凍存移植保護女性生育力和卵巢功能的技術在北京婦產醫院已經成熟，成為保護腫瘤患者的臨床常規。但是，我國地域遼闊，各地在開展卵巢組織凍存移植技術時缺乏經驗，醫務人員、家庭、患者對生育力保護的認知差異很大，嚴重影響了卵巢組織凍存移植這項新的生育力與卵巢功能保護技術的快速下沉推與廣應用。2023年，筆者當選第十四屆全國人大代表，先后提交了“關于規范生育力保護醫療告知”“建立國家級生育力保護中心”等多個建議，希望能夠持續推動國家生育力支持體系的建立健全，以人口高質量發展助力中國式現代化。

為了規范卵巢組織凍存技術在全國的應用與推廣，2023年5月，筆者牽頭制定了我國首部，也是國際首部《卵巢組織凍存移植技術規范》團體標準，為全國卵巢組織凍存移植技術操作規范提供了重要參考。目前，全國很多學術團體都成立了生育力保護與保存專業委員會，已建成30多家生育力保護與保存臨床分中心。已有包括北京大學人民醫院、北京協和醫院、首都兒科研究所附屬兒童醫院等京內醫院，以及無錫市婦幼保健院等全國各地共35家醫療單位向北京婦產醫院卵巢組織凍存庫進行近、遠程組織轉運，一張生育力保護網正越織越密。

（作者為第十四屆全國人大代表、首都醫科大學附屬北京婦產醫院內分泌科主任、首都醫科大學婦產科學系執行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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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健康中國觀察》2025年1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