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兒子的學校找好沒有？”妻子李嬌擋著大門口。

“你以為學校是咱們自己開的啊，想去就去？”副局長高貴試圖扯開妻子的胳膊，“馬上到點了，今天同學聚會。”

“定不了，今天你就別出去！”李嬌下了死命令。

高貴把臉一拉，惡狠狠地說：“要不是你溺愛孩子，他能成現在的樣子，染著黃毛，二流子似的。”

“你說的對，我有錯，難道你沒有錯嗎？天天不沾家，就知道升官，奮斗了十幾年，還是個副局長，沒人請客沒人送禮，要你有球用！你要是個正局長，咱們還用費事嗎？”

“你有用，你自己找人，別指望我！”

李嬌的話觸及到高貴的底線，高貴氣急了，他使出渾身力氣，一把推開妻子，摔門走了。高貴坐在車內，心情久久不能平靜。這十幾年，他起早貪黑，鞍前馬后伺候一把手，熬了十幾年，這才當上一個副局長。有權沒權，至少頭上有個帽子了。可是，妻子對自己的職位并不滿意，三天兩頭打擊自己，弄得他僅有的自信和驕傲也消失殆盡。

高貴正在惆悵時，電話響了。

“老高，當上副局長就耍大牌了啊！”對方上來就說，高貴沒有存這個人的號碼，但是從亂糟糟的背景聲里推測到應該是同學。

“馬上到！”高貴搓了搓臉，開車出發了。

這是近十年高貴第一次參加同學聚會。之前，他曾經參加過一次同學聚會，他在那次聚會時備受打擊，畢業沒有幾年，提拔的，發財的同學比比皆是，當然，這里邊肯定有吹牛的成分，但是，至少從表面來看大家都是衣著光鮮，高貴瞅了一眼自己的打扮，農民進城似的。吹牛都沒有資本，他自始至終坐在一個角落，沒人理會他的存在。從那刻起，高貴就暗自發誓，一定要出人頭地，搞個一官半職，否則，堅決不參加同學聚會。

高貴到的時候，包廂里已經坐滿了人，大家臉貼臉竊竊私語，也有的起身高談闊論。按照高貴的設想，自己到的時候，應該能吸引同學們的目光，至少應該行個注目禮吧。可是，他想錯了，他站在門口，咳嗽一聲，仍舊沒有人理他。

“同學們，我來晚啊！”高貴故意大聲說。

眾人瞥了一眼，仍舊各顧各的說話，只有班長李成沖著高貴揮揮手，說：“老高，來這里坐。”

待高貴坐定，他總算融入到了這個大家庭。時間已經到了十二點了，高貴起身招呼服務員道：“服務員，點菜！”

“等等吧，還有一個同學沒有來呢。”班長李成說。

“誰？”高貴有些不高興，“讓一群人，等一個人？多大的官啊？”

“都同學呢，提什么官不官的。”李成將高貴按在座位上，“稍安勿躁。”

“誰還沒有來？”高貴嗑著瓜子，問。

“王大亮。”

高貴在腦海里反復搜尋王大亮的記憶，找來找去，他搜尋到一副邋遢的形象。冬天的時候鼻子流到嘴巴里，你要一看他，他就吸了進去，想想就惡心。

“你說的是那個鼻鼻桶吧？”

“人家現在是老師，別哪一壺不開提哪一壺了。”

高貴被頂了回來，心里憤憤不平，自己一個堂堂的副局長坐在這，你不巴結我，到時舔那個臭老九。他準備等王大亮來了，得好好羞辱他一番。

又過了半個小時，一個頭發蓬亂的男人站在門口。

“不好意思啊，我來晚了，對不起，對不起！”

“哈哈，大亮，來，坐在這！”幾個女同學揮手招呼王大亮。

這一點又讓高貴感到氣憤，他來的時候沒人理他，一個老師來了，到時熱情招呼了。

“你們也不害怕王大亮鼻子流到你們碗里啊！”高貴沖著招呼王大亮的女生說。

“你瞧瞧你，該吃飯了，說這些話，影響心情。”幾個女生把嘴一撇，說。

高貴顯然還沒有過癮，他一臉壞笑地問：“大亮，可以教學生知識，可不能教學生流鼻子啊。”

“哈哈，都教，都教。”王大亮大大咧咧地笑著說。

“大亮，你沒有想過出來啊，天天圍著幾個學生有啥意思，思想都被禁錮了！”高貴說。

“沒本事，當不了官，湊合當個教書匠吧。”王大亮略帶自嘲地說。

“知道旅行團最不愿意接待哪種職業嗎？”高貴問。

王大亮搖頭。

“教師，”高貴隨口吐出來瓜子皮，差點噴到王大亮臉上，連個歉意也沒有，“總覺得自己什么都會，無所不能，關鍵還斤斤計較……”

“哈哈”王大亮沒有接話，一笑而過。

人到齊了，正式開飯。正吃著飯，高貴的電話響了。

“老高，咱們別生氣，剛才我找了個人問了問，那人說能讓咱們兒子轉學，現在，只要他們的招生辦主任蓋個章就行了。”李嬌說。

聽到此，高貴懸著心總算落了地，蓋個章，多么簡單的事兒啊。他隨嘴問了一句：“招生辦主任叫什么名字啊？”

“好像叫王大亮。”李嬌說。

高貴聽著，眼睛禁不住看向王大亮。現在，想想剛才的話多么不合事宜啊。他端起酒杯，走到王大亮身旁，問：“大亮，現在所任何職啊？”

“老師啊。”

“沒有其他職務嗎？”

“我就在招生辦幫幫忙而已。”王大亮隨口說道。

聽到此，高貴趕緊給王大亮倒滿酒，自己接連喝了兩個，然后又要跟王大亮碰杯。

“大亮，咱們走一個？”

王大亮舉著杯，問：“高局長，有事？”

“哈哈，一看就是老師，一下子就看出來我有事兒了。這樣，我兒子說轉學呢，只要你蓋個章，我兒子就能到你們學校學習了。”

“你兒子叫高元？”

“嗯。”

王大亮的頭搖得像個撥浪鼓，說：“不行，成績太差了，學校不能要。”

正說著，李嬌又打來電話，她興奮地說：“不用找那個招生辦主任了，我聯系上他們校長了。”

高貴一聽，一個小小的破主任能不聽校長的？我還不求你了呢。他將酒杯里的酒倒在桌子上，瀟灑離去。

“老高，有點過了啊！”班長李成提醒道。

高貴鄙夷地笑了笑，又抓起一把瓜子，自顧自吃起來。

電話再次響起來。

“轉學辦好了？”高貴問。

“沒有，剛才又問了問，我聯系的這個校長要去轉崗到其他單位了，入學的事兒需要下一任校長負責。”

“那下一任校長是誰？你認識不？”高貴問。

“還是那個招生辦主任。”李嬌說。

高貴咬了咬牙，端起酒杯，再次走到王大亮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