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燈光在李子捌的炒鍋上折射出細碎金芒，三十八度的酷暑里，他的襯衫早已被汗水浸透。鐵鏟與鐵鍋碰撞的聲響中，忽然瞥見人群里閃過一抹黛色旗袍——那身影像極了三年前民政局前決絕離開的林靜。

油鍋騰起的煙霧忽然模糊了雙眼。自教師崗被末位淘汰那日起，這個場景已在他夢中重復千百回。教育局紀檢組突然造訪的下午，他正批改著《赤壁賦》隨堂測驗，會議室玻璃映出林靜父親——那位私立教育集團董事長的側臉。

"李老師應該明白，公立學校編制縮減是大勢所趨。"人事主任推來的解聘書上，鋼筆水漬暈開成扭曲的墨團。那天他抱著紙箱走出校門時，暴雨中的玉蘭花瓣砸在鏡片上，像極了結婚時林靜頭紗散落的碎鉆。

炒粉在鐵板上滋滋作響，李子捌摸向胸前口袋。那里藏著的翡翠平安扣，是林靜簽完離婚協議后留下的。夜市北角突然騷動起來，城管車輛的藍光刺破夜色。他抄起煤氣罐要跑，卻撞翻角落的舊木箱。

泛黃的筆記本從箱底滑出，扉頁上熟悉的簪花小楷讓他瞬間僵立——"2016年3月12日，子捌今日咳嗽加重，枇杷膏需冷藏保存"。三百多頁記錄著他七年間所有生活細節，最后一頁停在他們離婚前夜："父親要收購三中，唯有離婚能保他教師編..."

"小心！"清冷女聲劃破喧囂。李子捌抬頭看見黛色旗袍掠過，林靜竟徒手握住傾倒的滾燙鐵板。血珠順著她小臂滴在筆記本上，暈開當年婚禮請柬同樣的胭脂色。

夜市頂棚忽然亮起簇新燈牌，"林記夜市"四個字照亮她蒼白的笑靨："教育局當年裁員名單是父親偽造的，現在整個教育集團..."她晃了晃纏著紗布的手，"還有這個夜市，都是你的。"

紗布纏繞在林靜手腕的力道驟然收緊，她吃痛地蹙眉，卻把傷手往身后藏。夜市頂棚垂落的彩燈在她臉上投下斑駁光影，那抹強撐的笑與三年前如出一轍。

"你以為這是拍偶像劇？"李子捌攥著染血的筆記本，油污浸透的袖口擦過眼角。身后炒鍋騰起的白煙里，浮現出離婚那天的場景——林靜將翡翠平安扣按在他掌心時，無名指上婚戒壓出的紅痕還未消退。

林靜突然拽著他鉆進配電室。霉味彌漫的狹小空間里，她指尖劃過墻上的夜市地圖，二十三個紅圈赫然標記著所有他曾擺攤的位置。"老張煎餅、王姐臭豆腐..."她聲音發顫，"這些攤主全是我雇的。"

電流聲在頭頂嗡鳴，李子捌想起網約車時期那個暴雨夜。后座女乘客戴著墨鏡說要包車，卻在聽到他咳嗽時遞來枇杷膏。當時導航莫名繞行三小時，現在想來，那分明是林靜在確認他肺部舊疾是否痊愈。

"收購案啟動前夜，父親在教育局檔案室縱火。"林靜解開旗袍領扣，鎖骨下方猙獰的燒傷疤痕驚得李子捌倒退半步，"他要把你變成末位淘汰的替罪羊，我只能搶先簽離婚協議..."

夜市外突然響起玻璃碎裂聲。兩人沖出去時，只見"林記夜市"的燈牌正被人用鐵棍猛砸。領頭混混臂上的青龍紋身，與當年在餐廳后廚往李子捌湯鍋里扔蟑螂的男人如出一轍。

"小心！"李子捌抄起滾燙的炒鍋砸向偷襲者，熱油潑在對方手臂的瞬間，他忽然看清青龍紋身下蓋著的校徽——正是林氏教育集團的標志。混混懷里跌落的文件袋中，竟裝著三中當年被篡改的月考成績單。

林靜突然奪過文件袋沖向暗巷。李子捌追到巷口時，正撞見她將U盤插進路虎車載電腦。儀表盤藍光映出她蒼白的臉："這些證據足夠讓父親入獄，但你要答應我..."她咳出滿手血沫，"永遠別打開車載冰箱。"

車載冰箱的嗡鳴聲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李子捌盯著那個印著生物標志的銀色金屬箱，突然想起擺攤第二年，總有個戴漁夫帽的女人來買炒粉卻從不加醬料。此刻箱內冷氣溢出的，分明是他獨家醬料里獨有的枇杷混著龍井的香氣。

冷藏箱的電子鎖突然自動彈開，六支淡藍色藥劑在干冰霧氣中顯現。林靜撲過來要合蓋子時，李子捌已經認出標簽上那個標志——三中生物實驗室的放射性符號，正是他當年帶學生做苔蘚實驗的專屬印章。

"當年火災燒的根本不是檔案室。"李子捌鉗住林靜顫抖的手腕，實驗室監控畫面突然在記憶里閃回。濃煙中穿旗袍的身影沖進輻射區，懷里護著的正是裝有苔蘚樣本的鉛盒。

夜市方向傳來刺耳的急剎聲。五輛黑色轎車呈包圍狀逼近，車燈將巷壁照得雪亮。林靜突然咬開藥劑瓶，將液體盡數倒進夜市排水溝。淡藍色液體觸水的剎那，竟騰起他們婚禮時用過的冷焰火顏色。

"快走！"她將U盤塞進李子捌襯衫口袋，卻被斜刺里沖出的黑衣人按在墻上。那人摘掉口罩露出燒傷的臉——竟是本該在監獄的林父。

李子捌被三個壯漢壓跪在地，眼睜睜看著林父注射器扎進女兒脖頸。"這丫頭以為轉移了菌株就能救你？"針管里的熒綠液體讓李子捌渾身血液凝固——正是他研發的苔蘚抗癌制劑原液。

林靜突然暴起撞翻冷藏箱，在藥劑碎裂聲中撕開旗袍下擺。她腰間纏著的微型引爆器驚得林父連退三步："當年你在我早餐里投放射性碘，不就是為了苔蘚突變體的專利嗎？"

夜市頂棚突然傳來直升機轟鳴。探照燈下，二十三個攤主同時掀開攤位，露出閃著紅光的直播設備。老張煎餅車底升起的防彈玻璃，將李子捌與混戰中的父女隔成兩個世界。

"別看..."林靜最后的唇語被防彈玻璃上的血手印模糊。李子捌發瘋般捶打玻璃，卻在看見她旗袍內襯時怔住——那里縫著七年前他弄丟的婚戒，戒圈內側還刻著批改作業時常用的"重寫"二字。

直升機垂下軟梯的瞬間，林靜將引爆器拋向夜空。驚天火光中，李子捌被攤主們強行拖進密道。手機突然震動，收到林靜三年前定時發送的郵件：「當你讀到這封信時，請嘗一口炒粉醬料第三格抽屜里的枇杷膏...」

防止失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