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是想寫一期正式的雜談節目,談談所謂的 openAI 創始人制造了一個超級嬰兒的事情。結果,資料一查就發現不對。原本打算做一期科普內容,但現在看來正好可以說說如何識別自媒體內容的真假。
2025 年 2 月 25 日,一個叫 “CC 情報局”的微信公眾號發了一篇標記為原創的文章,標題是“人類首例雙父生子?OpenAI 創始人制造了一個超級嬰兒”。這標題是不是聽上去就很炸裂?這篇文章迅速被很多其他媒體轉載,引發了一小波熱議。
這個“CC 情報局”微信公號的認證主體是北京某廣告有限公司,簡介上寫著:一個橫跨太平洋兩岸的專家工作室,專注報道科學前沿動態,鳳凰網 CC 情報局出品。
我不知道它和鳳凰網到底什么關系,但看上去應該是一個廣告公司創立的自媒體。就沖著這篇文章的寫作手法,從此,這個“CC情報局”被我列入閱讀黑名單,不可能再多看一眼了。這篇文章開篇就這樣寫:“2 月 23 日,人類生育歷史上值得記錄的時間。”
在我看來,像這樣的開篇第一句話,就是屬于一種特別驚人的主張,寫下這樣重的話,那是需要有特別驚人的證據的。可文章的第二句話是:“39 歲的 OpenAI 創始人山姆·奧特曼在與同性伴侶奧利弗·穆赫林(Oliver Mulherin)結婚一年后,可能迎來了人類歷史上首個"雙父生育"的早產男嬰。”
既然只是一種可能性的猜測,怎么就能下結論說是人類生育史上值得記錄的時刻呢?那如果這個可能性被排除了,這一天不就啥也不是了嗎?像這樣寫作的人,本身就是對于科普寫作缺乏職業操守的體現。從中可以看出,他寫文章的第一目標是吸引眼球,而不是尊重邏輯和實證。
我也敢肯定地說,這篇文章不是 AI 創作的,而是出自某個沒有職業操守的真人作者,因為 AI 的底線要比他高得多,AI 不會在一個假設之上就下結論說這是人類生育史的里程碑。
再往下看,文章說:“2 月 23 日, 山姆·奧特曼在自己的“老對頭”馬斯克的 X 平臺上,宣布了這個消息。這個早產男嬰目前正在舊金山灣區一家醫院的新生兒重癥監護室(NICU)里的保溫箱中,接受全天候的醫療護理……”
我想,任何普通人看到緊接著的這句話,自然而然就會認為,是奧特曼自己在 X 平臺上宣布了上文說的人類歷史上首個“雙父生育”的嬰兒。但是,奧特曼在 X 上的原文僅僅是這樣一句話:
小家伙,歡迎你來到這個世界。他早產了,所以要在新生兒重癥監護室(NICU)待上一段時間。他目前狀況良好,能在這個小天地里照顧他,感覺真的很棒。我從未如此深地感受到愛。
帖子下面配了一張露出半個腦袋的嬰兒照片。
人家奧特曼根本就沒有提到任何跟技術有關的事情。當然,我如果當面指責作者寫作沒底線的話,他肯定會反駁我說:我也沒說奧特曼宣布了他這個孩子是雙父生子啊,是讀者自己腦補的呀。
沒錯,你是沒有明說,但你的目的就是要引導讀者腦補,這在我看來,恰恰是比直接造謠更壞的寫法。直接造謠的人是真小人,這種誤導讀者腦補就是典型的偽君子寫法。明明在主觀上就是要誤導讀者,但偏偏不肯承認,還可以言之鑿鑿地為自己辯護。
再比如,文章中還有這樣的原文:“據媒體與知情者透露,這個孩子很可能采用了奧特曼本人投資的一家生育科技公司的技術,用他們二人的血細胞“制造”了這名男嬰。人們甚至為這個男嬰取名叫作:人類首個 AGI(人工通用智能)寶寶。”
如果我要給科普寫作訓練營的學員找一個偽科普寫作的反面典型的話,沒有比這段話更適合當案例的了。第一句“據媒體與知情者透露”,我就想問一下,這里有沒有信源?一個受過專業訓練的科普作者,一定會標出信源。但在這種關鍵地方,不給出信源的作者,只有蠢和壞這兩種可能,是沒法用疏忽來解釋的。
為了他這句“據媒體與知情者透露”,我認真去谷歌檢索,到底這種說法的信源是什么,我來幫助讀者判斷一下這個信源的可靠度有多少。然后,讓我大吃一驚的是,這種說法完全是作者自己的瞎編,因為我沒有查到任何所謂的媒體與知情者透露,在英文圈子里面,任何這樣的說法是一條也沒有。
奧特曼確實在 2020 年投資過一家叫做 Conception 的生育科技公司,而這家公司正在研究的技術叫做體外配子生成,就是設法將人類的干細胞轉換成卵子的技術,也不是文章中說的什么用血液細胞來造人的技術,人的血液細胞中連 DNA 都沒有,理論上就不可能用來造人,瞎編得毫無依據。
另外,這家公司目前并沒有研發出什么可以用在人身上的技術。通過基因編輯技術讓嬰兒在基因上與兩個男的或者兩個女的有關聯,雖然理論上是可行的,但離真正應用,在技術上還差的非常遙遠。除了技術之外,對人類胚胎進行基因編輯,還有人類科學倫理以及法律上的限制,現在來說這些,都是科幻。
文章中的那句話“人們甚至為這個男嬰取名叫作:人類首個 AGI(人工通用智能寶寶)”看著很唬人。實際上是怎么回事呢?奧特曼曾經在接受采訪的時候,說:2025 年有可能誕生第一個 AGI。奧特曼還說:自己也有可能在 2025 年有一個孩子。于是,有人在奧特曼的帖子下面就開玩笑說:看來,你有了一個AGI 寶寶。
總之,這篇“CC 情報局”特約撰稿員黃某所創作的這篇原創科普文章,在我看來,就是偽科普寫作的最佳案例,整篇文章先預設一個要搞出一條大新聞的目標,然后,東拼西湊、捕風捉影、張冠李戴、移花接木地把一堆真真假假的信息揉合在一起,吸引讀者的眼球。
最后,我聲明一下,我與該公號和文章作者沒有任何個人恩怨,我也是第一次知道這個公號和作者,我只是看了文章有點來氣,這樣的文章對科普的傷害很大。科普文章有錯誤不可避免,但無心犯錯和有主觀故意的瞎編是兩個概念,像這篇文章,就是典型的主觀故意瞎編,它不僅是在謀殺讀者的時間,而且在傷害整個科普產業,還玷污了科普作家這個群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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