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成功不是可批量傳播的副本,而是從他人的敘事中走出,讓你的,我的,他們的人生劇本,都可以自然而然地、毫無負擔地展開。」
“這個沒法噴,這姐是真考研了……”
今年考研初試成績放榜后,顏值主播@迅猛龍特蕾莎 上了熱搜。在半閉關停播三個月后,她以英語(二)83、管綜140的成績過線,報考了非全日制MBA。
@迅猛龍特蕾莎 在抖音上有著500多萬粉絲,視頻總點贊量超過1億。由于成名作視頻《龍秘書為何那樣》和直播時有點“嗲”的聲音,有人叫她“廈門林志玲”,也有人說她是全網顏值賽道無代餐的“龍秘書”。
(迅猛龍考研相關熱搜)
迅猛龍考研的事件打破了人們對顏值類主播的刻板印象,而互聯網評價的兩極反轉也映射了社會上潛在的單一的評價體系。
此外,“一名頭部顏值主播決定去考研”這個敘事本身也再度掀起了人們對“上岸”的關注。關于“上岸”,無論是傳統的苦難敘事,還是新流行的精英敘事,它們都在不斷塑造、引導著人們對于“成功”的想象。
迅猛龍的故事為女性顏值主播尋找到了一個“出口”,值得被鼓勵、被看見,但同時,我們也應該警惕這背后呈現的關于“成功”的固有敘事,跳脫出來,在模版之外,找到自己的成長之路。
01
當一個女性顏值主播去考研:
打碎“失權”的玻璃缸
迅猛龍考研之所以被人們關注和討論,是因為她女性顏值主播的身份與這份成績之間形成的反差。
在大眾固化的認知里,網紅是“九漏魚”重災區,而顏值類網紅主播更是叢林法則中的底端,“美則美矣,毫無靈魂”的花瓶。
在當下的互聯網語境中,女性顏值主播往往處于失權的處境,她們的形象被審視,她們的存在被消費,而她們的主體性也被抹去。
在男性觀者的視角里,女性顏值主播的核心價值被壓縮為外貌,她們以“商品”的身份存在,而非一個有獨立意志的主體。
正如董晨宇在《做主播》中所分析的,顏值主播與觀眾之間的互動,本質上是平臺經濟下的一種情感勞動,男性觀眾通過打賞、互動,換取陪伴與關注,而主播的身份則被規訓在“取悅”之中,她們被觀看、被消費、被要求產出一種親密的錯覺,卻很少有人在意她們的“靈魂的出口”,那些作為人的粗糲的真實。
她們如同玻璃缸里冷水中的熱帶魚,被人隔著屏幕凝視。
(女主播被分類、被客體化)
當一個女性顏值主播在考研的競爭中表現得不錯,就挑戰了人們的刻板印象——一個以外貌“謀生”的女主播,似乎不該展現出如此明確的野心,不該試圖超越“被觀看”的框限,去成為一個主動書寫自身命運的主體。
這場關于順從與反叛的爭議根植于社會對女性身份的深層規訓。《第二性》中指出,女性的價值常常被男性主導的社會結構區分為“可供觀看的美”與“可供利用的勞動力”。性別研究領域中有人認為,知識從來都不是中立的,而是男性主導的價值觀和階級結構塑造的。
(RaewynConnell《男性氣質:知識及問題》)
這意味著,當一個女性顏值主播試圖進入傳統上由男性掌控的話語體系時,她不僅是在面對個體性的挑戰,更是在與整個文化慣習做對抗。
迅猛龍的考研成績挑戰了既定的秩序。她不再只是因為美麗被“待價而沽”的客體,而是介入了傳統意義上有著男性氣質的知識領域。
她的存在撕開了女性只能靠外貌、品德和家庭生存的敘事,不停地敲打著性別的巨大的玻璃缸,在黑夜里發出一點點冷光。
02
成功的標準:社會評價體系的單一
作為顏值主播時,迅猛龍身上的話題都是“整容”“夾子音”“生圖精修對比”,人們放大看著她的面容和穿搭,將她視為可供消費的符號。
而她帶著考研成績再回到人們的視野中時,評論區里都是“大女主”“美貌與智慧并存”的正面評價。好像一場考研“洗白”了之前人們對她有些刻薄的judge,也為她的美麗鍍了層金。
(關于顏值主播迅猛龍最多的話題就是對她外貌的關注)
這背后反映了社會潛在的評價體系——人們輕視“靠臉吃飯”的人,而永遠地崇拜和渴望成為靠智識謀生的人。
布迪厄在《區分》中提出,社會場域中不同類型的資本決定了個體的社會地位。而在互聯網語境下,迅猛龍之前賴以謀生的顏值作為資本并未被納入主流社會的“正當性”價值觀中,反而被視作投機的、“躺贏”的、不產出真正價值的捷徑。
在這座關于生存資本的“鄙視鏈”中,最頂端就是知識。在全社會對知識的絕對認可之下,誕生了學歷崇拜和學歷歧視的惡性循環,誕生了小鎮做題家,誕生了中產家庭“爬藤”的夢想和無數的留學中介,誕生了我們一邊抵觸“他塔拉們”,又一邊承認著這種“蹭”名校招牌確實不費力地獲得了理想的流量。
(博主@他塔拉TATARA 被人詬病凡發動態必帶哈佛)
迅猛龍的口碑“逆襲”是因為她恰好踩中了評價體系的“奇點”——當她擁有了知識資本,便跨出了原先顏值主播的評價框架,滿足了社會普遍認可的成功標準。
考研的分數不僅賦予了她智識的象征,也讓原本被質疑的顏值資本得到了重新正名。
這是她的自我賦權,就像齊澤克筆下的“斜視”,她在整個社會評價的龐大系統內部尋找著顛覆和走出的縫隙。
然而,大眾對迅猛龍評價的兩極反轉也暴露了這種評價體系的單一和荒涼。在這種價值觀的桎梏下,顏值資本僅在一定條件下才被接受——它必須被附加到知識資本或其他更“正當”和主流的資本之上,才能獲得真正的社會認可。否則,美貌不僅不會帶來加成,甚至會成為一種負累。
(考研后,大眾對“擦邊網紅“迅猛龍開始“改觀”)
迅猛龍輕微地撬動了一點社會評價體系的裂縫,但目前來說,她的勝利是個體性的,而并非是屬于女主播群體的勝利。
她的成功并未真正拓寬女性在互聯網世界的評價標準,反而強化了這種單一的邏輯——美貌必須依附于其他能力,否則就是任人宰割的“魚肉”,女性必須通過某種普遍認可的資本積累來獲得尊重、證明價值。
依舊存在一種隱形的規訓,等待著未來有更多的故事將它打破。
03
成功的敘事:這條小魚在乎
在看到迅猛龍的高分時,我們也要客觀看待互聯網上那些夸張的追捧,警惕這背后將個人故事“神化”的套路。
畢竟,迅猛龍在考研前已經成為了一個流量不錯、收入可觀的頭部網紅主播,相較于普通人,她可以獲得更多的資源,也有著更小的生存壓力。
學歷于她不是作為硬性門檻、橫亙在用人單位與簡歷上的那一行黑字。她的“上岸”固然是積極的證明,并不能等同于普通人的“上岸”。
(迅猛龍的考研分享中說把市面上的課都買了)
這讓人想到一系列熟悉的成功學敘事:黃圣依為了證明自己脫離婚姻身份、開始重建自我主體性而進入商學院“進修”,影視明星們紛紛入編話劇院作背書,歐陽娜娜在留學時過著“所有人都想成為”的“天才少女”的日子……
如果把他們的“上岸”上升為互聯網的偶像故事,沉迷于他們的成長路徑,這就是陷入了一種非傳統的成功學敘事的套路之中。
在之前最被我們熟知的成功學敘事中,成功是由時間和努力堆砌、充滿苦難的長征,是高三那年來不及擦干的頭發、課間操也要帶上的書本和枕套上的淚痕,最后通過某個爆發性的契機實現人生躍遷。
而今天,似乎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對這種苦難式的成功學感到倦怠,轉而向往那些看似不被優績主義裹挾、在曠野中自由生長的“成功”。
但我們忽略了成功本身就不是可被復制的東西,這些對“成功”的塑造,或許只是一種景觀。
我們在歐陽娜娜的vlog中看見那些精心搭配過的穿搭、精巧昂貴的文具、別有質感的大提琴時,卻忘了她實際上并沒有成功獲得學位;張雅琪在網上頻繁地更新著她“高能量”的日程、不停更換的實習,卻少有提起她作為法學生和前法律從業者沒有通過法考……
(張雅琪的“高能量”和歐陽娜娜留學vlog“令觀者感到虛無”)
在他人的故事之外,“這條小魚在乎”是真正屬于普通人的敘事。
成功沒有標準答案,而是一種多樣、開放的可能,讓所有人都能在不同的路徑上實現自身價值。
不要苦難化那些苦難,也不要美化那些未能選擇的路,我們應該學著平視“努力”,而不是刻舟求劍地去追求上岸的迷信。
真正的成功不是可批量傳播的標本,而是從他人的敘事中走出,讓你的,我的,他們的人生劇本,都可以自然而然地、毫無負擔地展開。
(圖片資料來自網絡)
參考資料
Audre Lorde《THE MASTER’S TOOLS WILL NEVER DISMANTLE THE MASTER’S HOU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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