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機客 編譯

本文改編自美國作家詹姆斯·邁克爾·烏爾曼（1925-1997）的短篇小說。

布萊克今年三十歲出頭，在米德韋斯特公司擔任會計部主管。最近因為他建立的新會計系統，公司已節約幾萬美元，所以他得到了董事會主席麥吉爾和總裁格羅夫的青睞，成了公司空缺的董事職位的第一人選。

按照慣例，米德韋斯特公司要提拔某人進入最高管理層時，總是會先考察他妻子的情況，所以布萊克夫婦被邀請參加一個在格羅夫家里舉行的晚宴派對。

這天，布萊克帶著妻子簡妮小心翼翼地駕駛著雪佛蘭，去參加晚宴派對。簡妮身材姣好，但她今天穿著裝飾了太多塑料亮片的禮服，佩戴著過于夸張的人造珠寶，穿衣品位讓人一言難盡，這讓布萊克有點憂心忡忡。

到了格羅夫宅邸，布萊克停車時，看著停放的各色豪車，襯得自己的舊車愈發寒酸，他不禁嘆了一口氣，對簡妮說：“如果今晚事情順利，咱們很快就會開上那樣的豪車。”

簡妮正對著化妝鏡補妝，聽了布萊克的話，有些氣惱地說：“不要提醒我，我現在已經夠緊張了。”

布萊克寬慰妻子：“放輕松，這些人沒什么特別的。”

簡妮氣沖沖地把唇膏丟進手袋：“你說起來容易，但他們今晚觀察的是我！我不喜歡這種場合，不喜歡在這群闊綽的公司高管和他們趾高氣揚的名流太太面前做戲。”

“我們一直都知道，事情可能會發展到這一步。”布萊克心事重重地望著妻子，繼續說道，“公司高管的妻子要陪同丈夫參加各種聚會，招待生意場上的伙伴，所以……”

簡妮打斷他的話，惆悵地說：“但我感覺自己就像一名即將被推上拍賣臺展示的奴隸。”

布萊克捏了捏她的手，讓她安心：“加油，再過幾小時事情就結束了。”然后他拉著她下了車，一同走向主人家大門。

格羅夫夫婦正站在客廳門口迎接布萊克夫婦，格羅夫太太是個四十來歲的褐發女子，穿著款式優雅簡潔的晚裝，與簡妮艷俗的禮服形成鮮明反差，這讓簡妮愈發不自在起來。

格羅夫夫婦客氣地和布萊克夫婦寒暄了一番后，帶著布萊克夫婦進了客廳，客廳里有二十多位賓客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或立或坐，飲著酒，聊著天。

這時，簡妮打開手袋，摸出了一根香煙，點著抽起來，一邊抽煙，一邊環顧四周，嘴里喋喋不休道：“天啊，多么漂亮的房子，真大啊！打掃起來肯定不輕松，我打掃自己家就花費了半周時間，假如要我打掃這個地方……”

簡妮絮絮叨叨地說起家庭婦女的生活，格羅夫太太雖然覺得很無趣，但還是做禮貌傾聽狀。待簡妮說完，格羅夫太太評價道：“你是個幸運的姑娘，能嫁給布萊克這樣聰明又英俊的男士。你是在哪兒認識他的呢？”

簡妮瞅了眼布萊克，猶豫地說道：“呃，在一家燒烤酒吧。我當時在那兒上班，做酒吧女郎。”

擅長察言觀色的格羅夫太太對簡妮親切地說道：“不用不好意思，在酒吧能認識到最有趣的人。我是在高爾夫球場認識我丈夫的，他很愛打高爾夫球，有一個放滿獎杯的櫥柜。你會打高爾夫球吧？”

“坦白說，”簡妮承認道，“我總認為把那個小球打來打去純屬浪費時間……”當她看到三雙吃驚的眼睛齊刷刷地盯著自己時，簡妮這才察覺自己說錯了話，面龐微微變紅，改口道：“但我想，既然你們喜歡，那么打高爾夫球挺好的……”

此時，布萊克也窘迫萬分，只是不知所措地低頭注視著地毯。格羅夫不動聲色地站在他的身旁。

格羅夫太太瞥了自己的丈夫一眼后，再次微笑著問簡妮：“你想來杯雞尾酒嗎？”簡妮點點頭，道：“我十分想喝。”

這時，一名女仆早已聽到女主人的話，趕緊端了一盤雞尾酒走上前來。格羅夫太太見狀，便指著雞尾酒問簡妮：“要馬丁尼、曼哈頓，還是別的？”

簡妮說：“我來杯馬丁尼吧。”

“好的。”格羅夫太太遞給她一杯酒，然后領著簡妮離開，“現在過來吧，我介紹你給其他人認識，我們都很樂意了解你……”

但事實上，接下來發生的事讓其他人都為布萊克捏了一把汗。因為幾杯酒下肚后，簡妮變得越來越健談，她甚至毫無顧忌地自曝和布萊克的各種隱秘之事。用餐時，她被安排坐在麥吉爾的右邊，離席時她竟然將煙灰盤上的煙灰撒到了麥吉爾身上，這些都讓布萊克難堪至極，非常狼狽。

晚宴結束后，布萊克夫婦便早早地與眾人告辭，格羅夫夫婦客氣地將他們送到大門口。格羅夫太太非常客套地對他們說：“因為你們的出席，我們今晚過得很愉快。” 格羅夫也說道：“確實很愉快。”然后他用力地與布萊克握了握手。

布萊克強作歡顏，說道：“再次感謝。”說完，他便轉身告辭，帶著簡妮匆匆離開。

格羅夫眼見布萊克的身影消失不見，他慢慢關上大門。這時麥吉爾迎了上來，對他說：“咱們都不需要詢問各位太太的意見了吧，布萊克的妻子完全上不了臺面，你覺得呢？”

格羅夫回答道：“嗯，說得沒錯。”

麥吉爾繼續說：“她人長得還行，但那身穿著打扮就是酒吧女郎的檔次。除了她家的房子、鄰居和親戚，別的什么話題都談論不了。明明沒有酒量，喝起酒來卻毫無節制，喝醉后就胡言亂語。對她丈夫工作上的事一無所知，又缺乏社交禮儀。我就奇怪，布萊克那樣的聰明男人到底瞧上了她哪一點。”

格羅夫說：“布萊克應該清楚今晚是升職考驗，但被他的妻子搞砸了，我們也愛莫能助。”

麥吉爾點點頭，說道：“不過，對于這么優秀的人才，咱們還是要安撫一下的。下周第一件事就是給他加薪，再提高他在股票期權計劃中的配股。至于那個董事職位，只要布萊克和簡妮還是夫妻，就輪不到他。”

與此同時，布萊克夫婦正在回家的路上。布萊克面無表情地駕駛著轎車，醉醺醺的簡妮懶散地坐在副駕駛座位上，將一根香煙抽到只剩煙蒂。見丈夫仍然沉默不語，簡妮捻滅香煙，慍怒地問道：“我今晚的表現怎么樣？”“你覺得呢？”

“在那些人眼中我是什么樣子，我可管不著，我只希望你滿意。”

布萊克瞥了她一眼說：“別的沒什么，可把煙灰撒到麥吉爾身上，你覺得有必要非得這么做嗎？”

簡妮聳聳肩，攤了攤手，說：“對不起，但我憋得太難受了。我說過的，我不喜歡在人前做戲。但今天我必須穿這種低廉俗氣的衣服，假扮成一個沒見過世面的蠢女人，讓自己出丑……”說著說著，簡妮突然變得神志清醒，她話鋒一轉，正色問道：“咱們還要堅持多久？”

布萊克聞言，終于露出了一個笑容，他得意地說：“兩個月。到那時候，我利用新會計系統的漏洞侵吞的五百萬美元就會存入瑞士銀行。而在公司召開年終審計會之前，我們早就離開這個國家了。”

簡妮笑著點點頭，又問道：“假如你升職為董事，這個計劃就完蛋了吧？”

“當然，如果我接受升職，會計部會被別人接管，對方指不定哪天就查出我侵吞公款的事。而如果我放棄升職機會，麥吉爾那只老狐貍會起疑心，萬一他下令進行特別審計，同樣會毀掉咱們的計劃。”布萊克這時淡淡一笑，“但在你今晚的一流演出后，我就高枕無憂了。親愛的，你干得真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