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葉打著旋兒落在青石板上時，張漾斌正站在朱雀大街的牌樓下。遠處傳來報喜聲，新科狀元游街的隊伍踩著鼓點經過，百姓們爭相撒銅錢，卻沒人注意這位身著銀甲的鎮北王世子。

"世子當心！"

身后的副將突然拽住韁繩。張漾斌回頭望去，只見三支黑翎箭釘在身后槐樹上，箭頭還在微微顫動。他嘴角勾起冷笑，伸手摘下箭矢，瞳孔里映出宮墻內飛檐上的銅獸。

"告訴父王，孤在京城水土不服。"

馬蹄聲漸遠，宮門次第洞開。張漾斌望著眼前巍峨的丹陛，忽然想起十年前那個雪夜——先帝將鎏金虎符拍在他肩頭時，也是這樣凜冽的北風。那時他尚不明白，為何父王要親手將世子印交給一個剛滿十五歲的少年。

"張世子到！"

尖細的嗓音刺破凝滯的空氣。張漾斌抬眼看見捧著琉璃盞的宮女，腕間銀鈴隨著動作叮當作響。這讓他想起沈府那株開得正艷的垂絲海棠，那位總愛穿著月白襦裙的沈明棠姑娘，此刻應當正在牡丹亭畔撫琴。

"陛下萬歲！"

張漾斌撩起披風跪拜，目光掃過龍椅旁面色陰郁的二皇子。新帝不過弱冠之齡，眉眼卻與記憶中的太子有七分相似。他忽然想起三日前在驛館收到的密函，信紙上的火漆印正是太子的私章。

"起來吧。"

年輕帝王的聲音像是浸了蜜的砒霜。張漾斌直起身時，袖中滑出一枚青銅鑰匙。這是今晨在父親書房暗格里找到的，鎖孔形狀竟與先帝陵寢的玄鐵棺槨如出一轍。

"聽聞世子熟讀《六韜》？"新帝忽然發問，眼神掃過張漾斌腰間佩劍。

"回陛下，臣在北疆時曾用《虛實篇》破匈奴圍城。"張漾斌握緊劍柄，劍穗上的玄鳥突然振翅欲飛。他瞥見殿角陰影里閃過半張銀制面具，那是南疆巫醫的標志。

宴會設在棲霞閣。沈明棠的琴聲從回廊盡頭傳來時，張漾斌正盯著案上那道鰣魚膾。銀刀切開的魚肉紋理分明，他卻注意到刀刃泛著詭異的青芒——這是西域曼陀羅汁淬過的刀。窗外的海棠花無風自動，他猛地推開椅子，袖中銀針已經刺向侍奉羹湯的宮女。

"咔嚓！"

瓷碗碎裂聲中，張漾斌旋身踢飛毒湯。宮女撞在屏風上緩緩滑落，手中還攥著半塊青玉。他認得這是先帝賜予廢太子之物，十年前就該隨那孩子葬身火海。

"世子好身手！"

二皇子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后，手中把玩的玉連環突然崩裂。張漾斌瞳孔驟縮，這分明是南疆祭司才能操控的巫術。冷汗浸透后背時，他聽見沈明棠的驚呼："小心！"

一支穿心而過的弩箭將二皇子釘在梁柱上。張漾斌轉身看見滿地狼藉，沈明棠的琴弦全部繃斷，奏出的卻是招魂的靡靡之音。他沖到窗前，只見宮墻外飄起鵝毛大雪，而太液池方向騰起七彩祥云——這是大祭司做法的征兆。

"你果然來了。"沙啞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國師手持桃木杖，杖頭雕刻的饕餮紋正在蠕動，"可惜這局棋，從你出生那日就開始了。"

張漾斌突然笑了。他扯開衣襟，心口處猙獰的疤痕在燭光下宛如蜈蚣。十年前北疆大營的火光里，他看著巫醫將弟弟的心臟挖出，埋進先帝棺槨。如今想來，那根本不是什么奪嫡之爭，而是皇室血脈的獻祭。

"陛下以為換掉血脈就能永掌乾坤？"張漾斌舉起先帝的玉玦，寒光映出他眼底的血絲，"整個紫禁城都是祭壇，你們卻不知道，真正該被獻祭的......"

國師突然暴起，桃木杖擊碎滿室燭火。黑暗中傳來利器相擊的脆響，張漾斌在打斗中摸到案頭玉璽。當他將玉璽按在國師心口時，對方渾濁的眼珠里竟閃過驚恐："不可能！詔書明明說......"

"詔書？"張漾斌冷笑，扯開國師道袍，露出后背的烙印——那是南疆奴隸的印記，"六年前被送進冷宮的，從來不是真正的世子。"

晨鐘撞破夜幕時，張漾斌站在太和殿前。他握著玉璽的手微微發抖，身后是哭嚎的文武百官。新帝被侍衛架著拖出來時，臉上還帶著驚恐："你怎會知道......"

"因為你們的祭品選錯了人。"張漾斌舉起玉玦，陽光穿透玉石映出先帝的容貌。他忽然想起沈明棠在宴會上彈奏的曲子，那竟是葬禮上才會用的《幽蘭》。

當東宮衛兵沖破宮門時，張漾斌正將鴆酒一飲而盡。毒液滑入喉管的瞬間，他看見沈明棠沖進大殿，手中握著半塊青玉。原來十年前被調包的，從來不止一個孩子。

"漾斌！"她哭喊著撲到他身邊，"太醫院的人說......"

張漾斌已經說不出話了。他最后看了眼玉璽上的螭龍紋，突然笑起來。毒發時的劇痛讓他想起北疆的雪原，想起父親將虎符拍在他肩頭時說的話："記住，活下去才能看見真相。"

朱雀門被攻破的轟鳴聲中，張漾斌緩緩閉上了眼睛。他不知道的是，沈明棠懷中的青玉，正是打開先帝密詔的關鍵。而宮墻外二十里外的山丘上，三皇子正舉著狼頭旗，等待著入主紫禁城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