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是最基本的社會單位,而母女關系則是家庭情感紐帶中最為復雜和微妙的一種。近年來,隨著社會變遷對傳統家庭觀念的沖擊,以及女性意識的覺醒和個體價值的追求,家庭倫理劇中傳統的母女關系開始被解構,呈現出更加具有現代性的模式。
近期完結的《六姊妹》與《180天重啟計劃》都以因對母女關系的深入刻畫引起廣泛關注。前者作為一部年代家庭劇,通過橫跨五十余年漫長歲月的書寫,展現多子女家庭的溫馨與困境,以及時代變革下母女價值觀念差異所造成的矛盾沖突;后者則將背景放置在現代社會,上演“非典型性”母女——28歲失業的女兒和48歲意外懷孕的母親的故事。兩部劇雖然都以母女之間的代際關系為線索進行敘事,但因時代背景的不同,在敘事手法與樣本選擇、母親地位與母女關系、情感基調與價值觀念上展現出明顯差異。
敘事方式與樣本選擇的不同
因故事時代背景的差異,《六姊妹》和《180天重啟計劃》給人最直觀的感受,是在敘事方式和家庭樣本選擇上的不同。
《六姊妹》采用編年體式的敘事方式,講述了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初到二十一世紀之間,何家六姊妹在時代長河中的命運沉浮。
性格各異的六個女兒使得劇中呈現出更為多樣的母女關系,建構起一個更為宏觀的家庭群像。大女兒何家麗從小跟隨奶奶長大,會因奶奶的照顧問題與劉美心起爭執;二女兒何家文溫柔善良,與劉美心的關系是傳統意義上“母慈女孝”的代表;三女兒何家藝性格潑辣因為未婚先孕和消費觀念問題與劉美心爭吵;四女兒和五女兒則因為性格以及地區問題與母親關系不甚密切;六女兒何家喜最受劉美心偏愛,與劉美心的關系也是六姊妹中最為親密的。
劇中飾演六位女兒的演員不斷更換,困擾母女之間的問題也從偷吃油渣、學習不上進變為辭掉工作下海創業、財產分配不均等,更加追求史詩感的長線敘事更能讓觀眾體會到于滄海桑田歲月變化中越來越深厚的母女情感。
《180天重啟計劃》則聚焦于成員更少的現代家庭,采用母女雙線交叉的敘事方式,28歲的顧云蘇的生活與28歲吳儷梅的生活交替出現,年輕時的吳儷梅與顧云蘇由同一演員出演。
一方面,吳儷梅年輕時候的故事成為“前因”,常常用于解釋現代生活中發生的事件。另一方面,也在雙線敘事中凸顯了強化了母女情感,凸顯了她們在人格獨立上的共同追求。
二人產科偶遇后,時間回溯到吳儷梅因不想困囿于家庭主婦的角色毅然與丈夫離婚,帶著女兒住進簡陋的出租屋,卻在日記本中寫道“黃金時代才剛開始”。時間拉回到現代,顧云蘇與男友分手,拒絕成為男友的附屬,兩人實現了跨時代的精神共鳴。
無論是年代下的多樣本群像,還是時代下的單樣本聚焦,《六姊妹》和《180天重啟計劃》都以特定時期的典型故事表達成功引發用戶關注與共鳴。
母親地位與母女關系的差異
影視作品中,母女關系的塑造往往承載著時代變遷、文化觀念和個體成長多重意義。《六姊妹》和《180天重啟計劃》呈現了不同時代下人物的生活環境以及社會關系,其性格的形成甚至命運的走向也都受到影響。
首先,兩部劇中母親的家庭地位和由此導致的母女關系不同。傳統的家庭倫理劇中母女關系以孝道為核心,強調母親的奉獻與犧牲,母女關系多為“母慈女孝”。《六姊妹》中,父親何常勝去世之前,劉美心也更多地被塑造為繼承傳統母親溫厚純良性格的形象。
而在何常勝去世后,劉美心取代了何常勝的位置,成為“大家長”,她在整個家庭中處于權威地位,對六個女兒而言劉美心的話常常是“不可違背”的。劇中母女矛盾很大一部分都是由母親反對女兒婚事引起。劉美心因為歐陽寶家境較差不同意何家藝與其結婚,大姐何家麗更是在得知何家藝未婚先孕后將她“趕出家門”。后續劉小玲與何家喜在婚姻問題上也同樣與劉美心的意見相左。
六姊妹之間關系的惡化與和解基本上也都源于劉美心的態度和做法。劉美心最偏心小女兒何家喜,縱容她將何家麗趕出老房子,致使何家麗與何家喜關系極度惡化,六姊妹變成兩派對立,直到結局中劉美心將賣醬菜配方的錢平均分配才讓六姊妹真正達成大和解。
而在《180天重啟計劃》中,一方面塑造了一對“相愛相殺”的母女,讓觀眾看到和諧有愛、如同朋友般的母女關系。顧云蘇享有吳儷梅全部的關心與愛護,即使吳儷梅離婚后資金匱乏,仍然全力支持顧云蘇的愛好,為她買昂貴的拍立得相紙,送她去興趣班學舞蹈等等。吳儷梅也從未反對過女兒在情感上作出的決定。兩人在婦產科檢查時偶遇后,吳儷梅也表示支持女兒的選擇。她甚至會給顧云蘇當助攻,幫助其追求徐醫生,也會與女兒分享前夫與現任丈夫為自己大打出手的“得意心情”。
另一方面,作為高齡產婦需要陪護的吳儷梅處于弱勢地位,她與女兒顧云蘇的關系發生了“倒置”。顧云蘇比吳儷梅更加理性,多次勸阻吳儷梅考慮自身實際狀況放棄生二胎;吳儷梅則更為“任性”甚至是“戀愛腦”執意要將孩子生下來。在吳儷梅的母親去世后,顧云蘇接替“外婆的身份”,從有條不紊地陪母親產檢到對母親進行心理疏導,對吳儷梅進行無微不至的照料。
從母親在整個家庭中處于權威地位的“母慈女孝”,到“相愛相殺”相互扶持的新型母女,從兩部劇母女關系的差異可以窺見時代發展的縮影。
情感基調與價值觀念的分野
電視劇創作通過情感基調的渲染和價值觀念的傳遞,構建起作品的精神內核。時代背景的不同,使得《六姐妹》和《180天重啟計劃》給遞給觀眾的價值理念也有所不同。
“家人吵不散鬧不走,姊妹有今生無來世”。《六姊妹》更加重視家庭觀念,通過母女、姐妹經受并戰勝各種挫折苦難的過程來突出其情感深厚和堅忍不拔。何常勝的意外離世給這個家庭帶來巨大重創,劉美心一家并未就此消沉,母女七人和奶奶共同撐起一片天。無論是何家藝的丈夫歐陽寶投資失敗毛皮積壓,還是劉小玲與人合伙開店遭遇黑社會打擊報復,亦或是何家喜身患重病急需骨髓移植,全家人都會共同出力、共度難關。
《180天重啟計劃》更多以溫情敘事打動觀眾。吳儷梅會把顧云蘇六歲寫給自己的詩夾在日記本中,在母女二人爭吵后后悔自己口不擇言;顧云蘇會在搬家時把母親送給自己的小物件當作珍寶隨身攜帶;吳儷梅的母親會把她離開杭州與女兒外孫女的合照作為自己的遺像——這些娓娓道來的細節都十分動人。
此外,該劇還著重表達反應現代生活中女性的困境。例如母親可以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好媽媽”,吳儷梅不愿讓丈夫和家庭占據自己的全部人生,她有著更強烈的自我主體性,不會因為孩子的意愿改變自己的想法,離婚后她更是一手掙錢一手帶娃,甚至還抽出時間學習。在現代時間線中,吳儷梅因為高齡懷孕問題被出版社辭退,顧云蘇以自己為原型撰寫的小說被要求將女主更換為男主等情節,更是直指職場對女性的不公。
對比兩部劇在今日頭條上的關鍵詞搜索人群畫像可以直觀地感受到,兩部劇在多個維度創作上的不同導致的用戶畫像差異。《六姊妹》年齡在51+的用戶最多,占比52.89%;《180天重啟計劃》的受眾則更加年輕化,年齡為31—40歲的用戶最多,占比39.86%。
兩部劇的成功不僅在于對母女關系的深刻刻畫,更在于它們通過不同的方式,引發了觀眾對家庭、代際關系以及女性成長的廣泛思考。無論是傳統的“母慈女孝”,還是現代的“相愛相殺”,母女關系的重塑始終是時代變遷的縮影,也是女性敘事中永恒的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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