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姜建強
游客擠爆日本,成了令日本人最頭疼的話題。
照理說,世界游客都來,帶動消費,提升經濟,不是好事嗎?
其實,未必都是好事。一旦過度,都是災難。觀光過度,帶來的也只能是災難。
日本在1963年開始實施觀光基本法。1964年加入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名副其實地成了發達國家。同年,開啟海外旅游自由化政策。60年過去了。極具象征意義的是,2024年訪日外國人觀光客達到了3687萬人,超過了疫情前的2019年的3188萬人。其中韓國最多,為881.8萬人。貢獻出的觀光消費額是8,1萬億日元,平均每一觀光客的消費額是22萬日元,英國為最高,是38萬日元。現在看來,擠爆日本的現實味,就是帶來了8,1萬億日元。
8,1萬億日元的入境觀光收入,如果換置于日本大企業年營業額,在排行榜上是第幾位?有資料顯示是第22位。它高于東京海上(第23位,7,4萬億日元),低于松下(第21位,8,4萬億日元)。日本上下被攪得翻天覆地,全體國民被吵得不得安寧的入境觀光,竟然連20名都沒有排上。你看人家的松下企業,你看人家的出光產業(第20位,8,7萬億日元),靜悄悄的,既不轟轟烈烈,也不擾亂民生,交出的成績單卻也亮麗。
于是,有日本人說,入境觀光這個錢賺得太辛苦,代價也太大。現在必須反思的是,觀光還需要這樣的大張旗鼓嗎?立國,就靠觀光沒有其他嗎?
游客擠爆日本
確實,觀光業的一大弱點就是勞動生產性低下。這種低下表現在如要賺取1億日元,需要4倍于制造業的人力,在有些地區需要10倍于此的人力。而觀光從業人員基本都屬超單純勞動,幾乎沒有技術含量,所以工資也無法上漲(除個別有技術的料理店的廚師等,有統計說只占1%。)。如洗床單并整理床鋪,同一家公司往往同時承接豪華酒店和商務酒店,同一人做著同一的工作,拿著同一的薪水。這樣看,即便是世界第一大旅游勝地夏威夷,其收入也是美國50個州中最低的。盡管勞動力短缺,但政府仍在推動觀光作為振興一方的一種方式。
極力推進的產業是需要大量人力的,但工資很低,非正式雇用占據多數。這樣的行業能被長久看好嗎?那種街頭擠滿失業者的時代感,以及那種只要有工作,人們就會蜂擁而至的時代感,在日本還依然存在嗎?本來就少子化得可怕,許多高薪活都沒有人干的日本,還真的需要觀光業來救日本嗎?
日本在2003年,即小泉時代第一次明確打出“觀光立國”的宣言。不過好景不長,從2019年開始,日本又接受了“過度觀光”(Over Tourism)的說法。過度觀光的轉換語就是觀光公害。美國的東洋文化研究學者、2008年的“日本觀光大使”、在京都生活幾十年的阿列克斯·科爾,與日本記者清野由美合著,寫了一本書叫《觀光亡國論》的書。這位日本的觀光大使,不說日本觀光的好話,卻在書中說從“立國到亡國”的問題點在于蔓延的觀光公害,并首度為“過度觀光”下定義:超過容納能力和接待能力的觀光客,涌入以京都為代表的旅游勝地,交通、景觀和居住環境等方面不斷出現問題,并影響當地人的生活。《產經新聞》在2024年8月14日也發表了題為《難道這就是觀光立國嗎?》的文章,說觀光紅利根本惠及不到全體國民,而國民則負擔著越來越高的生活費。豐州魚市場出現了15000日元的海鮮蓋澆飯,這叫普通日本人怎么生活。去年進來了3687萬外國游客,他們都需要吃飯,搞得日本的大米脫銷,超市里買不到大米,即便有,也是價格翻倍。日本人只能叫苦連天,說游客破壞了他們的日常。
未經許可的爭搶拍照
現在京都對觀光業征收高額觀光稅,想以此緩和過度觀光帶來的問題。原本,京都是一座商業城市,一座造物城市。京瓷、村田和任天堂等許多大型國際企業的總部都設在這里。京都還是日本領先的學術研究前沿。京都市的經濟主要圍繞這兩方面展開。相比之下,京都絕不是賣弄觀光的城市,觀光也不是這座城市的優勢。不錯,2017年外國游客為京都市貢獻了1,1萬億日元。如果換算成147萬京都市民的年消費額,相當于53%。從數據看,入境觀光確實為京都經濟做出了貢獻。但正如當時的市長門川達作所說,思考觀光時,相比眼前的經濟利益,如何與市民生活和諧相處,恐怕更重要。
如在去年發生了祗園和建仁寺機構人員向市政府提出抗議,稱祗園是當地人的生活空間,要求政府介入處理外國游客亂闖亂拍照的行為。市政府不得不祭出禁令:祗園花見小路全面禁止觀光客進入,違者罰款1萬日元。京都清水寺木制臺階日均承載超2萬人次,超過設計容量5倍,三年內修復費用達15億日元。
過度觀光也為富士山帶來危機。富士山五合目以上區域2024年實施預約制前,日均遺留垃圾達1.2噸,高山植被退化面積擴展至12公頃。兩年前就有美國媒體報道稱,富士山“面臨著喪失世界遺產地位的危機”。法國媒體也跟進報道,登山道上人滿為患,游客的危險無處不在。為此山梨縣提議鋪設登山鐵路,從山腳一直鋪至2300公尺的5合目附近,在長度約30公里的山梨縣付費道路“富士Subaru Line”上興建路面電車。不過這一旨在控制游客人數的方案,遭到了富士吉田市政府和大多數日本人的反對。反對的主要理由是修建鐵路,會破壞作為信仰的富士山。鐮倉大佛周邊居民被迫設置"禁止拍照"圍欄,因游客私闖民宅現象激增300%。
當然,談論過度觀光,還必須看到觀光文化本身所帶來的質變。也就是說游客的關注點從原先的名勝古跡轉變成了追隨性的景點打卡和自戀。這種轉變雖然是觀光本身的內在要求,但在客觀上則是加深了觀光公害的泛濫。如在鐮倉高校前站的平交道口,當時作為動畫片的舞臺,現在則成了游客打卡的危險叢生的重災區。在北海道的美瑛,游客擅自進入農田拍照,煩惱不已的農戶,只好砍倒游客的拍照物——樹木。在河口湖小鎮,當地居民只能掛起黑布遮擋富士山打卡點。游客為了“生產自己”,將一切可視物異化成點贊的對象物,從而達到“自我”復制的觀光目的。
日本人說,入境人數和入境消費都在增加,但與我們的錢包有關嗎?
確實,去年日本的國內生產總值大約為600萬億日元,其中個人消費占據55%,約為330萬億日元。而入境消費是8,1萬億日元,占個人消費的2,4%。換言之,即使入境消費略有增長,也會被高物價對個人消費的負面影響所抵消。這就是2024年的日本事態。所以日本人說,入境消費,與我們的錢包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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