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阜平人顧棣為中國攝影界所知,是他進入人生的暮年之后。然而,他對中國攝影的貢獻,卻肇始于抗日戰爭中的《晉察冀畫報》,燦爛于對中國紅色攝影史的爬梳整理。是的,或許他不是令人仰慕的顯赫高峰,卻一定是托起高峰的默默高原。而這一切,都因為他是一個純粹的人。
顧棣 楊越巒 攝
我知道,在今天這個時代,談論一個純粹的人,有人會認為是一件可笑的事,一件奢侈的事。我對“純粹的人”的概念,來自于毛澤東時代的“老三篇”,是小學課本里的《紀念白求恩》:“我們大家要學習他毫無自私自利之心的精神。從這點出發,就可以變為大有利于人民的人。一個人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這點精神,就是一個高尚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有道德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有益于人民的人。”我反復對照,認定顧棣先生就是這樣的人,純粹的人。
純粹的人,一定是一個理想主義者,在骨子里蕩漾著浪漫情懷,不管他外表多么普通,在人前表現得多么木訥。他的心胸一定很開闊,在世間常態下無論面對何人都能表現出涵括天地的包容之心;而他的心宇又很封閉,可以把世間的紛擾、浮躁、丑陋,一律隔絕在外,而保持內心童話般的純凈。我與顧棣先生相識約有十年的樣子吧。他留給我的印象卻始終沒變,那就是罕見的純粹、童真。我們相識時,他重聽已久。我曾推想,他能保持童真、純粹,或許得益于他的重聽:聽不見、心不煩。但我馬上就否定了自己,因為我發現他的純粹是隨生命而來的,甚至在經歷了戰爭年代的流血、硝煙,和無數次政治運動的淘洗之后,在物欲橫流、人心浮躁的今天,他依然故我,這就只能歸結于他的風骨了。
母親——在被日寇燒毀的房屋前留影(1944年)顧棣攝
他的純粹,源自內心的自甘微芥。他從不認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感覺他的心理永遠定格在作為沙飛學生的時代;即便是獲得中國攝影金像獎終身成就獎的時候,他也感到惶恐不安:我只是沙飛的學生,這樣的榮譽應該屬于老師沙飛他們;自己只是固守本分,按照老師的教導,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沙飛的女兒王雁曾和我說,沙飛能有今天,除了她這個能折騰的女兒之外,還有賴于顧棣老師和司蘇實老師。顧棣先生,好像是天才的沙飛安排在中國攝影棋局上的一顆重要棋子。
他的純粹,來源于內心的感恩情結。他的感情永遠寄生于恩師沙飛,永遠停止在做沙飛學生的階段。談到六七十年前的往事,談到沙飛,他還會像一個孩子一樣痛哭落淚,痛苦于自己無力挽救老師天才的生命----于中國革命有大貢獻的生命。他永遠感恩別人的幫助和給予,甚至一點來自家鄉晚輩微不足道的土特產禮品,也會讓他手足無措、惶恐不安。少小離鄉老大回,他沒有感到榮耀,而是感到慚愧,感到為家鄉做事太少。這一點和阜平同鄉陳勃先生高度一致。因為他們從來沒有想到索取,不能奉獻良多就覺三生有愧。這已經成為他們的人生信條。
優待俘虜(1945年)顧棣攝
他的純粹,表現在人生的真誠,處事的縝密。他年屆九十,卻依然保持寫信的習慣,是一筆一畫地寫,并且下面墊了復寫紙:他是留了底稿的。當然,這些字就像一群羊,常常頑皮搗蛋、不服管教,散漫得七扭八歪。你或許難以想象,他堅持每天寫日記,從十幾歲的戰爭年代一直堅持到現在,除了做心臟手術那幾天;這日記他寫了幾百本,巍然成一部生動鮮活的個人心靈史,信息豐富的社會史。毫無疑問,他創造了世界紀錄,不管是否被吉尼斯收納進去。
精耕細作(1971年)顧棣攝
他的純粹,還表現在不管他年齡多大,其內心永遠是一株幼苗,永遠在強烈地渴望著沐浴陽光、吮吸甘露,一味地不知疲倦地生長。他不知道自己已經隨著年輪,成長為一棵大樹,一棵獨一無二的參天大樹;不知道這棵大樹為多少人遮風擋雨,制造了多少氧氣與綠意。他從來沒有認為自己是大師,甚至在內心拒絕承認自己的成功;別人的贊揚,帶給他的永遠是內心的惶恐。
走上富裕路(1987年) 顧棣攝
我相信,不管世界怎樣變幻,顧棣先生都是一個幸福的人;因為這世界上勢利、污濁的噪聲,與他相隔遙遠,遠過星球間的距離;而他的內心,總是蕩漾在純凈無塵的世界。
顧棣先生,理當獲得中國攝影界乃至世界攝影界的尊敬,甚至也不止是攝影界。因為他定義了“純粹的人”,為這世界樹立了一個榜樣,但愿不是孤獨的標本,而是一棵綿延成林的巨榕。
來源:河北省文聯
實習編輯:李嫣然 雷軼童
編輯:張立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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