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存在死而復生這種事嗎？
姜楠風以前不相信，但現在她看著屋里麻將桌主位的男人，卻有些懷疑。
男人穿著一件黑色高領毛衣，骨節分明的指間夾著一支香煙，動作分明慵懶，卻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睥睨眾生的高貴。
重點是這張臉，竟然和她車禍死去了五年的男友裴靳言，一模一樣。
不知道對面的人說了什么，男人低笑了聲，隨意丟出一張麻將牌：“南風。”
他的聲線低沉醇厚，標準的普通話里含著京腔兒——
仿佛被一道閃電劈中，姜楠風渾身狠狠一震。
她永遠都不會忘記這個聲音。
在裴靳言死后的五年里，她無數次聽著這道聲音流淚、失眠。
這時，有人注意到姜楠風：“誰叫來的姑娘？在門口站半天了！裴靳言，不會又是來找你的吧。”
裴靳言？
姜楠風心臟驟縮，接著就看見那個男人淡淡掀眼看來。
然而他只輕飄飄地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視線：“不是。”
完全是對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的態度。
可姜楠風內心的情緒再也無法平靜。
同樣的臉，同樣的聲音，同樣的名字……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巧合的事？
“知之？到了怎么不進來？外面怪冷的。”
好友溫瀚清在看見她后快步上前，將她拉進屋里。
裴靳言死后，姜楠風一度意志消沉，跟以前的朋友就漸漸淡了，最后只剩下溫瀚清。
今天也是因為他知道姜楠風在北京無依無靠，才喊她來這兒一起過年。
姜楠風勉強笑了笑：“我以為走錯了。”
有人聽到她的話笑了：“這整間四合院都是璟哥的，哪能走錯。”
“你下次去我家老爺子面前說這話，我等著看你被打斷腿。”裴靳言漫不經心將手上的牌一推，“胡了。”
其他三人立即哀嚎：“璟哥，你這都胡第幾把了，給兄弟們留點煙錢行不行。”
裴靳言重新點了支煙站起身：“誰稀罕你們那三瓜兩棗，自己留著吧。我出去打個電話，誰過來接一下。”
“我來我來！”
見有人過來接手，他轉身走了出去。
與姜楠風擦肩而過時，連一個眼神都沒給她。
姜楠風攥緊凍到冰涼的指尖，側頭看向溫瀚清：“他……叫裴靳言？”
溫瀚清邊烤著手邊回：“嗯，我們一個大院的。”
說著，他指了指上面：“他們易家三代從政，他這個獨子非要從商。不過也是厲害，二環那七十層高的易氏集團有印象嗎？就是他創立的。”
“不過……你問他干什么？”
姜楠風抿緊唇：“他和我男朋友……很像。”
溫瀚清幾乎瞬間明白她在想什么。
他眉心緊皺，認真地提醒：“知之，他可不是你能隨便招惹的人。”
姜楠風沒有說話。
她比誰都清楚，這個裴靳言不是她的男朋友。
她的男友家世普通，與這個裴靳言完全是兩個階級的人，更何況他早就死于五年前的一場車禍。
但太像了。
這時，有人喊了溫瀚清一句讓他過去幫忙。
他應了聲，不放心地又叮囑了姜楠風一句：“我說真的，別亂來。”

這才離開。
溫瀚清走后不久，姜楠風還是出了屋子。
雪夜里，裴靳言站在屋檐下打著電話，嘴角勾笑。
見她出來，他掃了一眼，隨手將指間的煙碾滅。
姜楠風沒有上前，就站在原地靜靜的看著他，像是思念，又像是等待著什么。
一直等到裴靳言打完電話，越過她徑直進門。
在他推開門的那刻，姜楠風下意識抓住了他手腕：“易先生，我們能認識一下嗎？”
裴靳言垂眼掃過她拉住自己的手，輕笑了下，沖屋內招呼了一句——
“溫瀚清，管好你的人。
看見這幅光景，屋內眾人紛紛露出看好戲的神色。
主動找裴靳言的女人他們見太多了，但姜楠風是溫瀚清帶來的人，這就……
溫瀚清眸底的暗色而過，上前將姜楠風拉到身旁：“別亂說，知之是我朋友。”
“介紹一下，姜楠風，‘銀業’律所的金牌律師，以后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可以找她。”
其余人都先看向裴靳言，見他沒生氣，才打著哈哈掀過這話題。
在他們這個圈子里，有些事表面上能過去就行了，沒人會非要捅破。
氣氛又活躍起來，裴靳言卻拿起大衣往外走。
立馬有人問：“璟哥你去哪兒啊？”
“到點了，回去陪老爺子吃年夜飯。”他隨意擺了下手，頭也不回的離開。
姜楠風望著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黑夜里才收回視線。
裴靳言一走，這局就散了。
溫瀚清也帶著姜楠風離開。
走出四合院，天空飄下來的雪花落在眉角。
姜楠風堪堪回神，望見身側一直沉默的溫瀚清，歉聲開口：“抱歉，剛剛給你添麻煩了。”
溫瀚清頓了頓，原地停住腳：“沒什么麻煩的，但知之……只這一次。”
“如果真的惹怒裴靳言，我不一定能保住你。”
他認真嚴肅的神色讓姜楠風沉默下來。
見她不作聲，他又問：“裴靳言真的像你男友？我從來沒見過你像剛剛那樣。”
姜楠風腦袋里閃過那兩張幾乎一模一樣的臉，不知道該怎么說。
最后直接打開手機相冊遞給溫瀚清看。
“是不是很像？”
溫瀚清只看了一眼照片上合影里的男生，就愣住了。
一瞬間，他眼里閃過很多情緒，半晌才別開眼說：“是挺像的，但他們不可能是一個人。”
姜楠風苦笑著收回手機：“我知道他不是他。”
溫瀚清不理解：“那你還……”
姜楠風盯著手機屏幕上笑得溫暖的男人，扯了扯嘴角：“我只是想，萬一呢？”
溫瀚清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再說話。

……
兩人在巷口告別，姜楠風獨自回到五環外六十平米的出租屋——
房子不大，但承載著她和裴靳言所有美好的回憶。
他車禍離開后，她舍不得，就續了租一直住在這里。
玄關柜子上擺放著兩人的合照。
姜楠風強扯起嘴角，和過去每一天回家那樣沖相片里的男生笑笑：“晚上好，我回來了。”
眼前裴靳言的臉仿佛鮮活起來。
他笑著勾了下她的鼻尖，用輕松的語氣調侃她：“我們岑律師回來啦。”
姜楠風也笑著伸出手去抱他，卻只抱到一懷冰冷的空氣。
幻想消失，一切又恢復到原樣。
沒有懷抱，沒有裴靳言。
姜楠風失神幾秒，無力的垂下雙臂，故作輕松的說：“阿西，你知道嗎，我今天見到一個和你好像的人……我差點就以為那是你了。”
“但我知道不是的。”
她的阿西在五年前就已經離她而去了。
“嘭！”
突然，窗外如墨濃稠的黑夜中，綻放開大片璀璨的煙花。
姜楠風怔怔看著，卻只覺一室孤寂悲涼。
一夜無眠。
第二天一早，手機卻突然開始振動起來。
姜楠風拿起，就看到微信群里律所老板剛發出的委托案。
她凝著委托里“易氏集團”四個大字，在其他同事的回復里接手了這個案子。
資料里的裴靳言和溫瀚清說的差不多，高人一等的京圈子弟，商業場上殺伐果斷的冷面佛。
可姜楠風的注意力全在另一條上——
【易氏集團是在五年前創辦的，在此之前裴靳言甚至沒有露過面。】
‘五年’這個時間點，像是一條魚線勒緊了姜楠風的脖頸，讓她連呼吸都變得艱難。
姜楠風感覺自己和裴靳言之間有一片無形的迷霧。
她不敢再胡思亂想下去，出門想透口氣，卻不知不覺走到了昨晚那間四合院前。
等回過神來正想離開時，里面卻走出一個人叫住了她。
“徐小姐，易先生請您進去。”
姜楠風微微一怔，沒想到裴靳言真在這里。
他又怎么知道她在外面的？
她帶著滿腔疑問跟著那人走進一間房，進門就看見裴靳言倚靠在沉香木桌一角，手里把玩著一只古銅色的打火機。
他身后墻上的電子屏幕里，是四合院外的實時監控畫面。
所以他一直看著她在外面發愣？
姜楠風有些窘迫，剛想垂下眼來。
就聽裴靳言意味不明的話：“夠鍥而不舍的，溫瀚清沒告訴過你這里不能隨便來嗎？”
男人話里的危險讓姜楠風心頭一涼，怕連累溫瀚清，連忙解釋：“不關他的事。”
“那就是你想見我？”
裴靳言撥弄打火機的動作停了下來，輕描淡寫提起：“昨晚溫瀚清來找過我，他告訴我，你死掉的男朋友和我長得很像。”
姜楠風狠狠一震，腦中思緒瞬間斷開。
她沒想到溫瀚清會跟裴靳言說這種事。
來不及反應，就見裴靳言點燃支煙銜在唇間：“可惜，我沒興趣陪你玩替身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