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靈曄六歲那年第一次看到死亡的顏色。
那天幼兒園午睡時，她看見隔壁床李小明的腦袋周圍飄著一圈灰蒙蒙的霧氣，像被水暈開的鉛筆痕跡。其他小朋友頭頂都是明亮的黃色或粉色，唯獨那團灰色在不斷擴散，最后變成令人窒息的深黑。

"李小明要死了。"她搖醒保育員時說。
保育員嚇得打翻了水杯。三小時后，李小明在回家路上被失控的貨車卷入車底。葬禮上，云靈曄看見那團黑色霧氣從棺材里升起，消散在五月的陽光里。
"這孩子眼睛不干凈。"親戚們竊竊私語。父親帶她看了十七個心理醫生，最后一個禿頂專家推著眼鏡說："幻視癥伴隨聯覺現象，建議藥物控制。"
藥片讓世界變得模糊，卻抹不去那些流動的色彩。十六歲那年，云靈曄把抗精神病藥沖進馬桶，在日記本上寫下新發現：憤怒是鋸齒狀的紅色，謊言會泛起病態的綠，而深沉的靛藍只出現在鋼琴師彈奏肖邦時的手指周圍。
大學畢業后，她在舊巷弄開了家"靈光咖啡館"，用烘焙咖啡豆的香氣掩蓋另一個世界的秘密。直到那個雨夜，穿靛藍長衫的男人推開了嘎吱作響的玻璃門。
"你的靈光像被困住的極光。"男人指尖輕叩大理石臺面，他周身環繞著云靈曄從未見過的色彩——不是附著在體表，而是從毛孔中流淌出的液態星光，"我叫藍穹，來自觀星閣。"
咖啡杯在云靈曄手中炸裂。她看見男人說話時，喉結處有銀河般的星塵在旋轉。"你能控制自己的靈光？"
"就像控制呼吸。"藍穹的瞳孔突然變成透明的石英色，體表流光瞬間收束成細線，"人類是宇宙的微縮模型，每個細胞都在發射特定頻率的能量波。你們所謂的'靈光'，不過是能量場在可見光譜的投射。"
雨點砸在遮陽棚上的聲音突然變得遙遠。云靈曄發現自己的右手正不受控制地伸向藍穹的胸口——在那里，七種色彩正以斐波那契數列的規律脈動。
"為什么是我？"她的指尖在距他衣襟一厘米處顫抖。
藍穹握住她懸空的手腕。皮膚相觸的剎那，云靈曄視網膜上炸開超新星般的白光，無數陌生畫面涌入腦海：金字塔尖的水晶折射著彩虹、敦煌壁畫里的飛天正在重組DNA鏈、瑪雅祭司用歌聲調整太陽黑子的頻率......
"因為你是天生的色譜師。"藍穹的聲音從光年外傳來，"能看到能量場失衡前兆的人類不足百萬分之一。"
第二天清晨，云靈曄鎖上咖啡館大門時，晨霧中浮現出七個透明人影。他們穿著與藍穹相似的長衫，每個人頭頂懸浮著不同顏色的幾何晶體。
"觀星閣第七代弟子。"藍穹將一枚青銅羅盤放在她掌心，羅盤中央的水晶突然投射出全息星圖，"從今天起，你要學習宇宙最古老的法則——能量守恒律。"
訓練始于呼吸調整。在觀星閣地下藏書室，云靈曄盤腿坐在十二芒星圖案中央，按照藍穹的指導將呼吸頻率降至每分鐘四次。
"人體每小時呼出25克二氧化碳，吸入900克宇宙粒子。"藍穹的手指在她脊椎上游走，"找到第三節腰椎，那里是地球磁場的接入點。"
當云靈曄第三次嘗試失敗時，藏書室的銅燈突然全部熄滅。黑暗中，她看見自己指尖冒出了嫩芽般的綠光。
"很好，現在想象你的脊柱是宇宙弦。"藍穹的聲音忽遠忽近，"紅色能量從海底輪升起，經過臍輪變成橙色......"
隨著呼吸節奏變化，綠光逐漸蔓延至全身。當能量流經心臟時，云靈曄突然劇烈咳嗽——她吐出一團糾纏的黑色絲線，那些絲線落地即化為灰燼。
"三年積壓的負面情緒。"藍穹用銀鑷子夾起最后一絲黑霧，"普通人的能量場像破洞的氣球，而你要學會修補漏洞。"
第七個訓練日，變故突生。當時云靈曄正在解析顧客的能量場照片，突然發現三張不同照片里出現了相同的異常——在左肩胛骨位置，都有個微型黑洞般的扭曲。
"這不是攝影瑕疵。"藍穹的晶體突然轉為警報般的猩紅，"有人正在抽取活體能量。"
他們追蹤到城東廢棄天文臺時，紫檀木大門已被某種力量熔出完美圓形。地下室中央，穿白大褂的男人正在操作一臺類似核磁共振儀的裝置，而束縛帶上的志愿者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
"住手！"云靈曄的尖叫讓空氣泛起漣漪。白大褂轉身的瞬間，她看見對方眼球里蠕動的銀色寄生蟲——那根本不是人類的眼睛。
裝置突然爆發出刺目白光。藍穹將她撲倒時，云靈曄透過護目鏡看到了永生難忘的景象：志愿者的能量場被暴力撕扯成絲狀，像被黑洞吞噬的星云般流向白大褂手中的水晶匣。更恐怖的是那些逃逸的能量——它們在地板上形成尖叫的人臉，最后凝結成瀝青般的黑色固體。
"熵增操作。"返回觀星閣的車上，藍穹用古梵語吟唱著修復咒，"自然界能量轉換必有損耗，但他們直接打破了單向性法則。"
云靈曄盯著自己仍在發抖的雙手，那上面殘留著幾絲逃逸能量。"為什么要收集人類能量場？"
"因為純凈的生命能量可以重組物質。"藍穹降下車窗，夜風裹挾著梧桐葉掠過他忽然蒼老十歲的面容，"1943年費城實驗、1989年特斯拉手稿失蹤案、2012年瑪雅末日預言...都是'熵'組織的手筆。"
"熵？"
"認為宇宙熱寂無可避免的瘋子聯盟。"藍穹的指關節在方向盤上泛白，"他們想搶在宇宙死亡前建造新世界，而建筑材料..."
云靈曄突然明白過來："是人類的靈光。"
子夜鐘聲響起時，觀星閣頂層的水晶陣開始自動旋轉。藍穹解開長衫，露出心口處跳動的七色光斑——那是由無數微型星系組成的漩渦。
"我活了兩百七十四年。"他的聲音帶著星塵的重量，"第一代色譜師在圓明園大火中救出369人的能量場，第二代在廣島核爆前轉移了七萬人的靈光...現在輪到你了，云靈曄。"
月光透過棱鏡在天花板上投出銀河圖譜。云靈曄凝視著掌心漸漸成形的光之羅盤，突然看清了自己的命運——從看到死亡顏色的六歲女孩，到站在宇宙能量裂縫前的守律人，中間只隔著一道名為"覺醒"的門。
而她，正要推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