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云浩曾經是我的男友，幾年前剛讀研究生的我，和他一見鐘情，我愛他至深，一直認定以后會嫁給他。

我們同居初期，日子挺幸福，不過也有一些不開心的小事。有一次，云浩通知我大約晚上七點鐘從外地出差回來，單位的車送他到樓下，讓我別開燈。結果我在查看煲湯時開了一下燈，恰好讓司機抬頭看見，云浩狠狠埋怨了我一頓；一個周末，我忙活半天燒了一大桌菜，正準備吃飯，電話響了，有人問他一個電腦問題，云浩耐性極好地在電話中指揮那人一步步地操作，我餓得胃疼，卻不敢先吃，因為云浩是大男子主義，如果我不等他他會生氣。等他終于接完馬拉松電話，一桌菜早就冒了涼氣；還有一次，我為準備第二天的考試正在家焦頭爛額地復習，突然云浩打電話給我，讓我立刻去玄武湖公園，我急忙趕到，結果他看我不施脂粉、穿著家常衣服，立刻不高興：“怎么也不打扮漂亮一點兒？”

起初我只當這些是戀愛中的小摩擦，并沒有放在心上。直到那一天，他臨時去加班，我用他的筆記本電腦玩游戲，鬼使神差地打開他的電子郵箱，發現他和已婚女同事的曖昧郵件。看著看著，我的眼淚開始汩汩流下：他告訴她自己沒有女朋友，她是他的夢中情人——怪不得他不肯讓單位的司機發現我的存在；他說那天我在電話里教了一個小時你還是應付不了電腦啊，口氣中滿是疼愛——原來那個電話是她打的；他說心疼她，因為她的老公對他們的關系有所懷疑，所以他責無旁貸會幫她洗脫——原來那天她說會和老公去玄武湖，所以他急著要我去，讓她老公看到我的存在……

盡管他賭咒發誓早和那女人分手，現在唯一愛的人是我，我還是無法原諒他的背叛。我從未被人這樣欺騙和傷害過，執拗的性格讓我每天都會控制不住地想到他的過失，暗暗恨得咬牙切齒，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我天天都想和他分手，但又不甘心：難道我就這樣滿心傷痛離開，讓他繼續逍遙快活？不，絕不能白白便宜了他！最后，我做出一個如今回想起來匪夷所思也悔不當初的決定：我要報復，對他加倍的好，讓他愛我極深再也離不開我，然后一腳把他踢開，讓他也嘗嘗失去我的痛苦。

之后，我就像臥薪嘗膽的勾踐一樣，強忍著心中的恨，極力對他溫柔，但這種心懷鬼胎的日子其實很煎熬，我脾氣變差很多，時時沖他發無名火，云浩卻再不對我擺大男人的架子，而是處處賠著小心，對我比從前更好。從不做飯的他甚至買了菜譜回來學做飯，我卻總是諷刺他不是鹽放多了、就是肉燒老了。

一天云浩喜滋滋地對我說：“我父母下周來南京，到時候你和他們見一面，好好準備一下。”我愣了一下，這可不在我的計劃中啊。最后，我還是去見了他的父母，并且禮數周到，二老對我挺滿意。云浩開始周末帶我去看房，還總催我安排他見我父母，我只好左推右搪。

那天，我的畢業論文開題報告被導師批得一無是處，打回重寫。我把這筆賬算到云浩頭上，要不是他讓我痛苦，我至于連學業都耽誤了嗎？回家后我找茬和他大吵，一怒之下說出了我的惡毒計劃。我永遠忘不了當時他看我的眼神，先是絕望，再是痛恨，最后是冷如寒冰……

我后悔至極，無數次向他道歉，請他原諒，告訴他我真的愛他，不是騙局，愿意和他白頭偕老……但任憑我說得口干舌燥、眼淚汪汪，一切都是徒然，他再也不肯相信我。

后來，我畢業回到家鄉，在一家事業單位做一份清閑工作，獨自住在單位分的單室套里。我想，在安靜的家鄉小城，能慢慢養好心頭的創傷，重新面對生活。

二

一天下午，手機響了，竟然是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號碼。我又驚又喜，電話里云浩的聲音平靜親昵，仿佛我們昨天才剛剛見過面。他告訴我，今天出差來小城，希望晚上請我吃飯。

下班鈴還未響，我已沖出辦公室，回家用最快的時間洗澡化妝。當佇立酒店門前的云浩看見我時，他欣賞的眼神是對我最好的回報。晚餐非常愉快，他告訴我，這里是他負責的新市場，以后每個月都會來。

飯后，云浩送我回家。我心頭如同鹿撞，暗暗期待著。剛剛進屋關上房門，云浩就從后面一把抱住我，他熱熱的嘴唇在我頸間摩挲：“我想你。”我如中電擊：“浩，我也想你……”

我們重燃愛火，分手三年后又開始同居。能夠重獲舊愛，我非常珍惜。畢竟有過共同生活的基礎，這次同居順風順水，我們對彼此的身體、氣息、生活習慣都那么熟悉，已經有些老夫老妻的味道了。

可是他卻一直不再提起結婚的事，我有些著急，暗示他好幾次，他都無動于衷。有一天，我干脆直截了當地問他：“浩，你覺得我們什么時候結婚合適？要不先去見見我父母？”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冷靜地看著我說：“對不起，我不可能和你結婚。我父母恨死你了，他們絕對不能接受你做他們的兒媳婦。” “那你為什么回來找我？”“因為我仍然愛你。這幾年，我根本無法接受任何女人，我怕當我付出全部真心時，她們卻露出青面獠牙……你傷我太深了。”

我的心徹底涼了。幾年前的事我對他有愧于心，所以不能強求什么。直到三十歲生日這一天，我和著淚吹滅蛋糕上的三根蠟燭，真正清醒地意識到這一輩子都沒有指望成為云浩的新娘了。于是，我開始接受相親。

三

第一次見李成，我毫無感覺。他個子不高，黑瘦，形象氣質都與云浩無法相比。但我還是接受了他，開始不咸不淡的交往。他和我是同鄉，目前在南京工作，每個周末都會回來陪伴父母。我倆都是大齡青年，他35，我30，都急著找個合適的人過日子，倒也算一拍即合。見面不過十來次，我們就去領了結婚證。

領證后，我告訴了云浩，他大度地祝我幸福，聲音里明顯有失落。此后云浩淡出了我的生活，但被云浩趕走的那個惡夢，我還是不時地做。也許，我的心里并未把他放下。

這天夜里，我又一次在夢中哭醒，打開燈，床頭柜上我和李成小小的合影映入眼簾，李成略顯拘謹地站著，離我足有半尺遠。看著他那羞怯的笑容，我心頭慢慢涌起一絲溫情。雖然我對他還不是那么熟悉和親近，但在法律上他已經是我的老公，是我今后情感和生活的依靠。既然這輩子和云浩再無緣分，以后我就應該安心和李成經營婚姻。

這么想著，我忽然很想給他打電話傾訴一番。可是，他的手機已關機。看看鬧鐘，哦，已經12點了，難怪。但還是有些悵然若失，我在床上輾轉反側，忽然涌上一個大膽的想法：明天趕去南京，給李成一個意外驚喜！正好前兩天主任告訴我，最近單位沒啥事情，讓我趕緊把年假休了。

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坐上開往南京的長途車。路上撥打李成手機，仍是關機。我心頭有些不快，倚窗遐思，點點滴滴涌上心頭：我和李成從認識到現在，總共才大半年時間，雖然領證五個月了，但共同生活的時間頂多一個月。我只知道他的手機號，連工作電話和家里電話都不清楚。他每天傍晚給我打一個電話，簡單聊幾句，很有規律。這場婚姻的確有些草率，我想：這次得多待一陣子，好好和李成培養一下感情。

到了南京，李成的電話仍打不通。我通過查號臺找到他單位電話，接電話的人說他這幾天都沒來上班，好像家里有事情。

到了他住的小區門口，聽見幾個保安正在竊竊私語：“那個姓李的業主丟大臉了……鬧了好幾天，臉都被抓花了。”隱隱約約聽了這么幾句，我心里突然有些發緊。轉了幾個彎，遠遠看見李成住的那幢樓前圍了一群人。

我湊上前去，圈子中間一男一女緊緊糾纏，女人揪住一個男人的衣襟，大聲哭喊、又抓又撓：“跟你同居好幾年，沒名沒份的，現在你想一腳把我蹬了，沒那么容易，我死給你看……”那個男人被揉搓成一團泥，口中不斷低聲哀求著，不是李成卻是誰？

我耳中轟轟響著，幾乎站立不住，又聽那尖利的女高音繼續哭罵：“你嫌棄我是個農村打工妹，又找了別人吧？讓我知道是哪個狐貍精，我撕爛了她……”

我下意識地躲藏起來，生怕被李成和那女人看見。此情此景，有如荒誕劇，我哭笑不得，唯一能做的就是轉身默默離開。

心神不寧地回到家里，過了幾天再打李成的手機，居然通了，我開門見山地說：“前幾天我去南京看你，見到你和人打架，什么都知道了。你這個周末回來，我們把事情解決了吧……”

不到半年，我手中大紅封面的結婚證就換成了離婚證。之后，我和云浩在電話里長談了一次，勸說他一定要敞開心扉找到另一個愛他的人，好好成家過日子，我沒告訴他我離婚了。隨即，我換了手機和家里電話，暫時住回父母家，和云浩、李成都斷絕了一切往來。

回想這幾年的感情生活，可謂一步錯、步步錯，傷害了自己，也傷害了別人。生活給了我足夠的教訓，但我仍然感謝它，因為，我終于知道以后的路該怎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