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杜 波: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吉林省作家協會報告文學委員會委員、吉林省文藝評論家協會理事、白城市作家協會主席。作品散見于《女作家學刊》《中國環境報》《詩刊》《中華讀書報》《吉林日報》等。
杜 波:鄉愁文學的穿越表達——趙東海
散文集《五棵樹上空的月亮》摭談
杜 波
還接受并深深愛著這把黑土的——是故鄉人。
翻開趙東海的散文集《五棵樹上空的月亮》,亦感受到他葆有彈性的語言在與生命經驗的對接中保持著原初的映像和對事物敏銳而新鮮的感知,那種明澈的意象展現和多元立體的書寫相結合,沉穩深厚的情感氣韻與節制妥帖的內化敘述相兼顧,而這部書更像是作者為自己曾經的鄉村書寫的一部個人與鄉村史詩。這也是一本讓人記得住鄉愁的書,這種厚重到我們無法用眼睛來讀——故鄉,是作者靈魂的巢,夢想的烏托邦。
人生就像一個重復的循環,人們總是用盡了前半生想要走出故鄉,卻又傾其后半生,想要回到這片土地。開篇中《我和我的家鄉中》就寫出端倪“再回到五棵樹的時候,我已滿頭白發,莫說兒童相見不相識了,就是老人也沒幾個認識我的。”
那故鄉的麻雀、野菊花、小河、樹林亦在純真的言語中詩化了景致,濃濃的鄉情自作者的筆端流淌,流淌出無盡的溫情和無限的眷戀??此茖戉l村農事,卻在字里行間透露著對那村,那人,那云,那親情、人情、友情。作者永遠忘不了生他養他的村莊,忘不了平凡樸質的母親、父親。因為這塊土地連帶他的呼吸。
從某種意義上說,文化不僅是地域的表征,而且涵蓋著地域的質性,對故鄉的思念在更深的層次上就是對一種文化的孺慕。思鄉,還鄉,這種歸屬感,就像麥子成熟了低頭頻頻向土地鞠躬一樣,倒逼出一種歸宿感,那鄉愁是在索求一種回不去的既往。作者以極具血肉感與情感力的敘述呈現了自我的掙扎與困惑中發現那個未曾明晰的自己,已在時光中慢慢長大。
劉亮程曾經多次穿行在村莊與田間,他對于景物的感觸,對于牛羊驢馬,甚至一顆小草的描寫,都是經歷之后的自然表達。這些也體現在作者的《家鄉四景》《九歲以前》《東江》《那年冬天的一場雪》《想起一匹騾子》之中,這些都是作者在童年,少年時光之中細碎的鄉愁密碼。
大地、草原、天空、小屋、柵欄、狗、魚,還有炊煙、鄉親們的微笑,這些片段和符號都是溫暖作者情懷的良藥。
讀趙東海的鄉情散文,能觸碰到那些質樸與純真,那些語言的獨立特行的美感,我被他娓娓而談的話語深深打動。在他的散文中,像這樣從描寫不同角度、不同場景、不同人物和事件的語言比比皆是,彰顯著他的情感個性,以致于我們讀他大多數散文時也不感到乏味,也就是他呈現給讀者享受的自然之美,濃郁的鄉情。
在咀嚼生命細部的“甜”,在《唯有過去的甜還注視著我》一文中表述的“甜桿兒、甜菜疙瘩、豆包”都在作者童年時代刻下深深的印痕,而這樣的往事,也是作者那個年代最鮮明的記憶。此刻,被作者拉進他的內心世界時,我會發現,在那個年代發生的事,特別是在吉林西部一帶,在一個青蔥少年身上給作者留下怎樣的烙印,留下了多么可貴的、有價值的東西,為一個人日后的成長、立世、所為烙下了堅定的印記。
焦灼的等待和渴望永遠是最激動人心的。這個世界演繹了無數個這樣的故事。走得再遠,靈魂也會背起故鄉。在《東江》中敘述的則是對鄉愁無聲的祭奠。從哲學的角度來看,時間與人的關系和人對時間的覺醒,是重大的哲學命題,也是重大的人生問題。“此在所由出發之域就是時間。我們必須把時間擺明為對存在的一切領悟及對存在的每一解釋境域。必須這樣本然地理解時間。”(海德格爾《存在與時間》)。
散文是一種放慢藝術,那些生活感悟力,來自對生活的觀察和體悟。文字表現力,卻來自對生活的采擷和提純。
在趙東海的散文中,鄉村的素材和生活中特有的元素占據整部文集,這些故事一個個地串在一起,讓讀者一目了然地看到鄉村的原始生態,看見鄉村中特有的事物,這些元素閃亮了讀者的眼睛。作者將這些零散又分散的鄉村元素,靈活地通過他的語言文字組合在一起,反映出在鄉村中的孩子的童趣、以及鄉村人和事物的命運,增強了文章的韻味和深度。
作者在《遺落在鄉間的果實》中“沙果與小伙伴、悠悠與五姐、烏咪與肖二蛋媳婦、菱角與舅爺、菇娘與同桌”都是一個個童年串聯起來的時間符號其中的種種鏡像則是作者自己在回憶中感受、感悟、感知在時間之中發酵。在《五棵樹的野草》中“艾蒿比水蒿子、堿蒿子白,長得還秀氣。你看哈,風一吹,嘩地把艾蒿壓扁,綠葉翻轉過來,背面露出白花花一片,等風一過,唰,又變回來了,就像一個人的手心手背,里外分明?!弊髡咭恢闭驹谶@些故事之中,體驗這樣細膩的原始生態印痕,其實這是一種生命哲學的隱喻。
這樣的隱喻也體現在《一樣的麻雀》中“我記得小時候的麻雀,嗚央嗚央的,那哪是你能打沒的呀。所以麻雀是聰明的,它們知道如何自處,不因得勢而猖狂,也不因苦難而消沉。它們親近人,但不相信人,它們和人永遠保持著距離。”在作者眼中麻雀是聰明而堅強的,它們有他們的生存之道,上世間萬物皆有靈,故鄉的空氣、鳥鳴、野草每一幀影像都記錄在那宏闊與細微都矗立在大地上并滿懷悲憫,那種來自最自然的生態場景也是作者無法釋然的懷念。這些都折射出人性的亮光。
文學史上的很多事實證明,童年和故鄉是文學素材的寶藏,也是文學最永恒最深刻的根脈。《火車快開》《想起一個晚上》《鄉音未改》則傳遞出另一種靈魂音符,文字里潛藏著一切歲月的秘密。
往事和思念,在作者筆下綻放出異樣的情懷。懵懂和純真的雕像矗立在那塊土地上。在《似曾相識的鳥窩》有這樣一段震撼的描述“燕子經歷了喪子之痛,家破人亡,還是那么平靜。它們不懂悲傷,不會記恨嗎?”作者以童心寫出了這一個細節,用清澈通透的語言書寫了自己對于燕子獨特的生命體驗,并由此表達出了對熱愛自然保護生靈的深沉情感和獨特思考。
有些記憶蟄伏在內心深處,隔了歲月的塵煙,慢慢老去。趙東海的散文有一部分是對少年時生活環境和場景的反復描寫和呈現。什么東西在記憶中最深刻,什么東西便會凝結在記憶中成為一塊“化石”,因為記憶是時間復制出來的?!而澴语w過哈爾淖的天空》有一段這樣的場景“只以永恒的聲音,一遍遍暢想,一只,一群,一圈,一村,然后很多個村屯,此起彼伏,咩咩不息。又至于鴿哨,天邊再無余音。這片大地如此寂靜,又如此豐饒?!边@段文字表白更深刻的是從微出漸漸放大的廣角展現大時代的側影。在《時光你慢些走》是一場生命的思考與詰問。
鄉愁是成長的療愈。愛,被愛。守望,盼望,期望。望眼欲穿,咀嚼品味,人與人之間,多么美好。思念,是一種庸常的心境和情感觸摸,這是愛的獨白。作者在他童年的生活記憶里,那些紛紛揚揚的場景中有《貓在倉房的柴火垛上下了一窩崽》《花花是條狗》《公雞去哪了》《穿過一片苞米地》《模糊又真實的記憶》《一夜蟲鳴》《土豆地倭瓜花》,可以說這些內容,都是作者身心在場的見證,而《吾心安處》一文的內容何嘗不是另一種成長與心靈救贖呢。
這些獨具創意的散文,或娓娓敘說,或直抒胸臆,或濃墨重彩,或隨意揮灑,故園風情在字里行間跳躍著。的確,只有把一顆火熱的心貼近一片他生長、熟悉的土地,他的文字,才能給人以精神滋養。從這個角度來說,趙東海就很富足,他在故鄉五棵樹生活的點點滴滴,每一次奔波和返回,都將成為他文學的種子;每一次的情感空間和距離,都會使他激情澎湃。
的確,沒有鄉愁,有的是對于人性光輝消逝所引發的哀愁與悲憫,而肥沃的心地繁衍出旺盛的鄉情,溫暖字里行間,亦溫暖作者的一生。
趙東海的文字就是一個身體,一個用語言做成的身體,他鄉愁的沉吟只有歲月可以聽見。于是,一片被陽光寵愛的土地是反復寫下的家鄉;于是回歸遼闊與樸實的鄉愁在無眠的子夜;于是當異鄉的喧囂與滄桑復歸安靜,故鄉曾經黯淡的燈盞悄然漸次燃起;于是,靈魂反復摸索著故鄉的骨節,沿著記憶的村路,尋找那些隱入時間深處靈魂的皈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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