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磅礴的采訪生涯中,有許多采訪了多次的對象。
文淇就是其中之一,還記得第一次采訪她時,就感受到她超出自己年紀的成熟。而如今再次采訪她,更是清晰體會到這些年來,這個女孩更多的積淀和越發堅定的自我態度。
在前不久的 GUCCI 全新的《竹境:解譯傳奇》展覽中,這位大家口中華語影壇的“天才少女”,身穿極簡風格的黑色吊帶裙,腳踩厚底長靴,整體造型有著低調的層次對比。
金色項鏈點綴其間,渲染出了一絲復古氣息,紫調煙熏妝容則讓少女看上去有些許叛逆姿態。
她手拎著的白色 GUCCI 竹節包格外吸睛,標志性的竹節手柄結合金屬裝飾,在這身極簡造型中起到了很好的點睛作用。
遠遠看就能夠感受到,其獨當一面氣場,還有她那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魅力個性。很難不讓人被吸引,想要知道更多關于她的故事。
從天才少女到“想飛的”演員
這種神秘感和故事性,在我第一次看她的表演時,就已深刻感受到了。
盡管這部《血觀音》已過去多年,但文淇在片中的表現,至今依然被電影愛好者們所津津樂道。
她用一張稚氣未脫的臉,演繹出一個復雜扭曲、令人不寒而栗的角色。
飾演棠真的她,從始終躲在棠夫人的身后,一雙眼睛靜默地觀察、推演,表面乖巧無害,實則暗流涌動。再到那個讓觀眾瞬間恍然大悟的“反轉”,壓抑許久的情緒隨之爆發如驚濤駭浪。
她所呈現的角色轉變,在青澀的臉龐上是那么有戲劇張力。她的眼神天生帶著敘事性,比成人更直接,也比同齡人更銳利,和年齡不符的老成與少女的單純并存,成就了一種難以言表的特別氣質。
這個表演也讓當時年僅 14 歲的她,拿下第 54 屆金馬獎最佳女配角獎。
同年她還以《嘉年華》的表現,入圍最佳女主角獎。
兩部作品、兩個截然不同的角色,讓人驚訝于這個少女身上的天賦和可塑性。
出演《嘉年華》時,她年僅十二歲,在那部以未成年人性侵案為背景的社會現實題材影片中,她面對恐懼、無助與道德困境,依靠細膩的身體語言和極具質感的表演,傳達出角色內心的掙扎和社會邊緣人的沉默。
從壓抑到掙脫,文淇的表達沒有刻意,卻極具感染力。當她騎上摩托,廣播中播報著她舉報成功的消息,那一刻不只是角色的覺醒,也是她表演層次的釋放。
彼時的她,甚至尚未成年,但卻能以一種極強感知力和表達力,將角色的傷痛、脆弱、壓抑、釋放統統化為表演中的潛流。
看完這兩部作品后,當時我就同朋友斷言,她是屬于華語影壇的 Natalie Portman、Kirsten Dunst,這類早早嶄露頭角,被視作璞玉的天才級女演員。
她們在年少之時就碰到了千載難逢的好作品、好角色。無論是對于演員,對于觀眾,還是對于電影行業而言,這都是一種幸運。
目光回到今年初春,第 75 屆柏林國際電影節紅毯上。
她一襲低調而挺拔的黑色禮服,神色平靜,從容而堅定地站在全球影人面前。
仍舊是我們熟悉文淇的模樣,不喧嘩、不討巧,像是在用克制提醒大眾,演員可以在現場燈光里,也活在銀幕暗影中。
這次她代表的新生代華語電影,以與劉浩存共同主演的電影《想飛的女孩》,成功入圍電影節主競賽單元,參與金熊獎的角逐。
電影上映后,大部分影評也都指出,盡管影片在劇情結構和類型融合上存在某些問題,劇本對角色背景和動機的描繪不夠充分情況下,但并沒有限制文淇表演的發揮。
她依舊展現了扎實的演技功底,依靠細膩情感表達和表演方式,將方笛這一角色的復雜心理和情感變化呈現得尤為真實。
即便最后未能在這次電影節上有所斬獲,作為她逐漸走向世界舞臺的一章,也是成長過程中的一頁,這對于她而言,也是充滿收獲的一段旅程。
吉良:這次去了柏林電影節之后,有沒有一些特別的收獲?
文淇:整個柏林之行讓我覺得很快樂,很有成就感,是獨屬于電影人的一種狂歡,你去到那個地方,會感受到不一樣的嚴肅氣氛,在這個屬于電影人朝圣的地方,你會看到不同的人,不同的工作方式。
她不斷嘗試,她持續成長
事實上,在“一鳴驚人”后很長一段時間,這位天才少女都在不斷嘗試和摸索,一步一個腳印,去拓寬自己的表演疆域。
她并未沉溺在早期角色設定的舒適區,即便中間有許多試錯,但這都是成為一位真正的好演員的必經之路。
文淇的角色類型一直在變化,跨度不小,從文藝片、青春片,到都市劇,她用實際行動踐行著“不斷嘗試”。
在《生活家》,她轉向生活化的戲路,演一個畢業不久、為了省錢斤斤計較的普通女孩。和邱澤的情感對手戲里,她將角色的局促、好感與期待都演得恰到好處,真實得像是我們身邊的人。
而 2025 年初,廣受好評的改編自國漫的《異人之下之決戰!碧游村》中,她飾演了“蠱身圣童”陳朵。
為了去詮釋這個角色,拍攝前她查閱毒理學資料、與主創反復討論動機,只為了把一個異類角色詮釋得更“有理有據”。觀眾評價她“純真中藏著殺意”,“完全是從漫畫里走出來的陳朵”。
在成名之后,沒錯,她出演的部分作品,或許很多都未能復制當年《血觀音》的熱度,甚至也有爭議的聲音出現。
像是有觀眾覺得她長得太有故事,太“電影臉”,而不適合更加需要“販賣幻想”的偶像劇。
甚至還有人會對她在尚未播出的《新神雕俠侶》里的造型不買賬,以曾經的經典去對其挑刺。但這一切,終究是無法規避的,你永遠沒有辦法去讓所有人滿意。
即便是國際一線女演員,諸如 Nicole Kidman、Cate Blanchett,她們也都曾多次表示,作為演員其實對于作品本身的把控十分有限,絕大多數情況下,你無法去預判成片的好壞、或是評論家和觀眾的喜歡與否。
你能做的,就是去相信自己的工作伙伴,并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配合導演和團隊,去詮釋好自己的每一個角色,每一場戲。
吉良:你每個作品里面體現出的角色情感,風格都是很不一樣的。但我認為你總是能將這些角色情感內核都表達出來,我很好奇,你這么年輕,平常都是怎么去揣摩這些角色的呢?
文淇:對我來說,在前期看劇本的時候,我就會知道這個角色我到底喜不喜歡,因為我看到一個喜歡的角色時,就會自行開始想象,給她制造一種感覺,讓角色在腦子里過一遍,所以在看劇本的同時,我已經知道我對這個角色是不是有連接,是不是有共鳴。當真的要開始進行角色的準備工作時,還是需要多方面,比如和導演,劇組的工作人員進行交談,進行一些實地考察和訓練,盡可能的從方方面面貼近這個角色。
你可以清楚的感知到,她是發自內心地熱愛演戲這件事。年紀輕輕的她早已下定決心要一直演下去,演一輩子。
這樣的熱情也讓她開始反思,表演的路究竟該如何走?演技內外,又如何保持本真?
去學習、去體會、去嘗試,去創作……成為了她的答案。
既要演得像,也要活得真
她沒有讓聚光燈成為一切,而是選擇回歸校園中,回到真實的生活中。
讀書、寫作、看電影,看演出,去旅行……感受這個屬于年紀,普通女孩會做的一切。
無論是在社交媒體平臺或 Vlog 視頻里,她始終保持著一種娛樂圈少有,并不是為了凹人設的松弛和真實。
她不做作、不端著,會在微博上發素顏自拍,吐槽母親認為自己的機場街拍造型不夠精致。也會和大家分享生活中平凡但溫柔的片段,夕陽、云朵、街頭的賣唱歌手,或者雨后出門買花,踩著濕漉漉的路面回家的過程。
她愛上了徒步旅行,覺得不斷行走能填滿時間,也能讓內心變得充實。
相比打扮,她更熱衷于淘一些舊物回家裝飾,像是尼泊爾淘來的木雕椅、手工燈籠,還有那些記錄了各種故事的小物品。并收藏在她的小小空間,像是一座人生的博物館那樣。
在她眼中,這些細微處的美是值得保留下來的記憶。沒有刻意隱藏情緒的習慣,也不會把生活打扮得太一塵不染。她對外界的感知極其細膩,不論是某個偶然闖進生活的小插曲,還是情緒上極輕微的起伏,都試圖去捕捉并記住。
你甚至能在豆瓣上看到她認真地標記書單和片單,那些對于不太滿意的內容的吐槽,讓這個女孩就像是存在我們列表里,有著相同喜好,相互共鳴的好友。
演戲之外,她用自己的方式活得真誠、有趣,也正是這些看似“無關表演”的細節,讓她變得那么鮮活,像一株奮力生長的植物。這一切其實也都滋養著她,去成為一位擁有生命力的演員,自由的人。
骨子里充滿浪漫,有著強大共情能力的人,總是偏愛生活中細碎卻溫暖的片刻。這種深刻的觀察力和情感體驗,我想最終也沉淀成她演技中的靈氣。
在她身上,我感受到了一點,好的演員,不只是要演得像,也要活得真。
吉良:你生活中會有機會去積累一些生活經驗或個人情感,并把它融入到角色本身中去,把文淇的部分,帶入到角色的部分里去嗎?
文淇:會有,但是比較小心,會去避免這樣的事情太頻繁發生在工作中。或多或少會有一些角色因為年齡相仿,比如讓我演一些年齡相近的大學生、年輕人、或者性格中多少有一點相似的部分角色,我也不會趣避諱把自己放在角色里面。
對于文淇而言,表演不是技巧堆砌,而是一種理解。你在看她的表演時,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其中細節與邏輯,而不是單純追求情緒張力或沖擊效果。
從行為動機到情緒落點,從感受先行到理解后自然體會,比起“哭得多激烈”,去做好“為什么這個時刻該哭”,才是真正進階的表演。
渴望、主導、女性聲音
當然,作為一位演員,除了不斷精進自己的表演,自我充電外,同時還要面對激烈的競爭和行業的殘酷。資源匱乏、角色受限,成為絕大多數演員的職業現狀。
但文淇沒有退卻,而是對機會的渴望去勇敢表達,不去被動等待,而是主動出擊。
在 2024 微博之夜的頒獎臺上,她公開自薦——“希望更多的導演們、制片人們可以多看看我,我非常有空。”
不去也掩飾自己的野心,也不羞于自己的渴望,這一切理由很簡單,她熱愛表演,熱愛電影,這就是她的一部分,是她的信念。
這種對于好角色、好故事、好電影的渴望,讓她也萌生出自己去創造機會的想法。
在這個資本主導的行業里,演員,尤其是女演員,大部分情況下,“她們”往往都是被動。
這也是為什么,如今全球電影行業中,越來越多不同年齡、背景、國籍的女演員們,開始為自己創造機會,去攢局,去進行制片,尋找劇本,擔任導演等,這些曾經往往男性為主導的工作。
于是她嘗試寫人物小傳、構建劇本,讓自己成為她想要表達故事的主導者。
這不是為了“轉型”而轉型,而為她心馳神往的角色,構建一個屬于她們的世界。
這就擁有了走出舒適圈,她聯合 90 后導演鄭子憶自導自演短片《她問》。
整個故事以屈原《天問》為靈感,從女性視角出發,探討原生家庭的愛與困境。影片中,水面與鏡面象征著內在世界的波動與交錯,讓不同時間和情緒得以流動、重疊,展現一段無法割舍的母女情感。
劇本籌備期間,她多次與編劇深入溝通,將自己身為東亞子女的感悟和觀察,植入角色刻畫和影像表達中。拍攝時,既要統籌全局,也要投入角色,調動情緒,一人分飾多角。
最終,《她問》入圍上海國際電影節,并斬獲平遙國際影展“費穆榮譽·最佳短片”。這對文淇來說,這是一次勇敢嘗試,也是向更廣闊創作邊界邁出的堅定一步。
而這只是第一步,文淇之后又以制片人身份,啟動了女性題材長片項目《愛是最無用的東西》,并在其中擔任主演。從項目籌資到團隊組建,無論是劇本打磨還是拍攝排期,她都親力親為。
看到這里,其實對于一路以來關注著這位女孩演藝生涯的我而言,是相當感動的。
也讓我想到之前看她與導演、制片人,也是資深媒體人的周軼君的對談,其中就有許多關于女性主義、女性電影、女性創作者的精彩交流。
文淇也談到了 Virginia Woolf 和那本《自己的房間》對她的影響。
其中那句著名的——“一個女人如果要寫小說,那么她必須擁有兩樣東西,一樣是金錢,另一樣則是一間自己的房間。”
這是這篇作品的主旨,同樣也是真真切切的女性之聲。
在文淇看來,女性主義還遠沒“日常化”,只有當它變得普通,討論性別差異才能走向真正的平等。這也是她堅持參與并推動女性主題創作的原因,不只是為了講故事,而是希望這些故事能被看見、被理解。
吉良:我們也看到最近有很多關于女性主題的電影出現在我們銀幕上,我們也經常說最近是影視行業里的女性之年,所以在你的眼中,女性電影應該怎么定義?
文淇:對我來說,并不只是要表達女性主義的電影才叫女性電影,而是當它真真實實的講出一個或者多個女性的困境,表達這個女性生活的時候,這才是女性主義的電影,哪怕只是表達一個普通女孩的生活,在這樣的生活里,也有她們自己的困境,也有屬于女性以及個體的困境。
文淇:所以我不會覺得,只有一類電影才叫女性主義電影。其實之所以我很開心,也是能看到這么多不同種類的,不同題材關于女孩和女人的電影,能跟大家見面,能跟觀眾進行一個交流,我覺得這是一個很棒的過程。
女性角色從來不只是性別的投影,而是女性的生命軌跡和她的聲音。
影視行業長期以來對女性角色的描繪常常陷入標簽化。少女、母親、情人或瘋子……這些身份似乎都帶著被凝視、被規訓的痕跡。
而好的女性表演者,好的女性創作者的存在,無疑能夠讓女性角色既貼近現實,又保有女性特有的感知力。清晰、不帶有偏見,充滿力量去述說這個世界上那些故事的“另一半”,也為女性打開更真實、更寬廣的表達空間。
你要說在文淇身上,哪點特質最打動我?可能是她周身散發出來,在這個時代十分可貴的不驕不躁。
這個年輕姑娘有著比想象更強大的“內核”,是那么實實在在的,在你或許無法看見的地方,悄然扎根蔓張,吸取養分,向下沉淀,也在向上攀登。
她身上有老一輩電影人的扎實刻苦,謙遜執著,強大的信念讓她內心懷揣赤誠。
同樣她也有 Z 世代年輕人的自由自我,不被既定的規則所約束,敢于去挑戰創造,那屬于自己的理想國。
在逛這次 GUCCI《竹境:解譯傳奇》展覽中,你也可以感受到品牌試圖在快速變化的浮躁時代里,去傳承經典,去不斷革新的意圖,這同身為品牌大使的文淇,某種程度上其實也是一拍即合的。
吉良:對于任何品牌,包括電影行業來說,有傳承的同時,我們也要講創新,所以你認為對于品牌來講,品牌的傳承和創新意味著什么?或者有沒有打動你的地方?
文淇:我覺得很妙的一點是,GUCCI 一直把傳承和創新綜合的很好,就是它在傳承的基礎上一直有在大膽的嘗試,因為就像這次的展,就是你可以看到時代的變化,你可以看到科技與舊的東西互相碰撞出來那種很奇妙,很夢幻的效果,這是我很欣賞的一點。
文淇:因為就像我們作為電影從業者來說,電影對我們來說也是這樣,對于我們這個時代的演員也是這樣的。我們能做的就是傳承,將原先偉大的東西傳承下來,同時去看看還有沒有新的機會,有沒有還未探索過的領域,所以在 GUCCI 身上其實也感受到了這種很前衛的,很灑脫的精神,很有共鳴感。
在這個流量裹挾一切的時代,演員仿佛站在聚光燈下的濾鏡之中,被隨時隨地打上某種既定印象的標簽,但對于文淇來說,她試圖去打破現狀,以自己對表演和電影的熱愛,去選則自己的每一步。不疾不徐,不驕不躁,帶著明確的方向感,但并不讓結果作為導向。
吉良:有沒有期許未來自己會成長為一個什么樣的演員,或者什么樣女性?會給自己留預期嗎,還是順其自然?
文淇:感覺還是順其自然吧,說實話,我對自己現在的狀態,感覺還是蠻很舒服的,很有安全感的狀態,所以可能還是希望繼續保持吧,對自己正在做的事情,以及對身邊的人,繼續保持真誠和積極的態度。
這種不被外物裹挾的從容,來自她對自己的深刻認知。在我看來,”后天才少女“時期的她,是一個能夠持續成長、充滿生命力的演員。
她愿意花時間、沉下去、慢慢打磨,她會抓住機會,亦能創造可能。
站在二十出頭的人生路口,用行動回應初心與野心,盛放在自己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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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文字助理:Mil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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