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姜建清

富國銀行成立150周年 紀念銅章

美國富國銀行資產規模并不大，多年來經營穩健，績效頗佳，受到全球“富強粉”的熱捧，站在“啦啦隊”前排的就是86歲的巴菲特。老頭多次揚言，如果我所有的錢只能買一只股票，那就買富國銀行，真是一言既出，振聾發聵！中國粉絲對富國銀行與中國銀行業也是褒貶分明。

然而，幾年前這個頭頂耀眼光環的金融“模范生”被指責為造假欺詐的“元兇”，美國消費者金融保護局指控富國銀行，在客戶未知情和未同意的情況下，私自開設“幽靈賬戶”達200余萬個，包括存款賬戶150萬個，信用卡56.5萬張，擅自將客戶資金挪至那些賬戶中，導致客戶因賬戶余額不足多繳納銀行費用200多萬美元。丑聞曝光后，這家百年老字號銀行跌進了輿論漩渦，美國監管當局和州聯邦檢察官介入調查，富國銀行被處以罰款1.85億美元。公眾怒火仍未撲滅，事件繼續蔓延，美國參眾兩院舉行了聽證會。成功領導富國銀行擺脫2008年金融危機的功臣，富國銀行董事長兼首席執行官約翰·斯坦普慘淡下課，不僅未獲離職補償金，還被扣收已獲的4100萬美元股權獎勵。不幸事件令巴菲特扼腕唏噓，鐵桿“富強粉”跺腳咬牙，恨鐵不成鋼。本文來講一講這家銀行的故事。

快遞業的洋先驅

篇首是富國銀行成立150周年（1852-2002）時發行的紀念銅章，銅章直徑30毫米，重26克。銅章的一面是疾馳而來的馬車和火車，富國銀行成立150周年的文字，該行兩位創始人頭像和象征銀行業的錢箱，另一面則是放大的馬車圖案及銀行150周年字樣。這家以具象馬車為徽志的古老銀行，一目了然地講述了從快遞公司至商業銀行的成長史，發家不忘草根出生（或許我們將來也會看到中國哪家快遞公司會以“摩的”作為司徽）。

富國銀行早期快遞的一個路線圖，此銅版長寬250×195毫米，重77克

富國銀行的英文名稱為Wells Fargo，中文讀音為韋爾斯·法戈，與中文名翻譯名可謂風馬牛不相及。英文名源自兩位創始人，他們是亨利·韋爾斯（Henry Wells）和威廉·法戈（William Fargo）。當時美國西部發現了金礦，人口蜂擁而至，兩人從“黃金熱”的繁榮景象中領悟了商機，但他們沒有跟隨淘金潮，卻另辟蹊徑，開了一家為開發者提供快遞郵件和現金服務的公司。那時美國國內郵電業速度慢、分支機構少、價錢昂貴、不能運送比信函更大的物品，且信件丟失或被盜的事件時有發生，這為快遞公司提供了施展拳腳的機會。這有點類似當初中國大媽在證券網點門口賣茶葉蛋一樣的策略，穩賺不賠且沒有金融風險。新公司成立后不久，他倆提議將業務延伸至西部，但被董事會否決。于是兩人決定自立門戶，在紐約市成立富國公司（Wells Fargo Company）。

1852年3月18日，富國公司成立，初始資本為30萬美元。1852年5月20日正式營業，公司名字就由倆創始人姓名組合而成，埃德溫·摩根（Edwin B.Morgan）被任命為富國公司的第一任總裁。當時從美國東部到西部，路途遙遠，須走過沙漠、草原和山嶺。1852至1860年代中期，富國推出驛站馬車業務，壟斷了加州往來東部的馬車運輸。一個熟練的馬車夫從加州趕車到紐約，一般需要12天。早期的馬車至今仍陳列在富國銀行的博物館內，為了不忘根本還將馬車作為銀行的徽志。富國公司除提供快遞服務外，還開辦銀行業務，收購生金并運送到加工地點制成金幣，為銀行運送小型包裹、股票憑證、支票、現金和其他金融工具等。提升物流和資金流的速度是富國早期成功的一個關鍵因素，銀行也引申“我們跑的更快Together we'll go far”的口號。新技術很早就被運用，1864年富國開通了電報電子交易服務。

1902年富國銀行銅帶扣

墾荒牛時代的幸運日子是短暫的，隨著1869年美國洲際鐵路的建成，火車車輪無情地碾壓著馬車之路，馬車快遞業務逐漸減少，富國公司的股票也隨之下降。為此，富國公司果斷地調整經營模式，1860年代后期至1904年，通過收購洲際鐵路，轉身成為以鐵路為骨干、驛站馬車為支線的運輸業巨人，全盛時期富國業務覆蓋全美超過一萬個城鎮。銀行業務也火紅發展，銀行和快遞點從1871年的436個增加到1890年左右的3500個。

隨著銀行業務和快遞業務的發展，1905年富國公司將銀行業務和運輸業務分拆，著名金融家和鐵路大股東愛德華·H·哈里曼又將富國銀行與內華達國家銀行合并，后者成立于1875年，新銀行名為富國內華達國家銀行。1918年政府迫使富國公司將其國內運輸業務與其他主要快遞公司合并。這一戰時措施導致了美國鐵路快線（后來的鐵路快線代理）的形成。

1917 年，富國銀行在中國上海的辦公室和員工。圖片來源：富國銀行企業檔案館

1924年1月，富國內華達國家銀行與1859年成立的霍爾曼聯盟信托公司（I.W.Hellman）合并，成為富國銀行和聯盟信托公司。1954年和1955年又收購安提阿第一國民銀行和圣馬特奧縣的第一國民銀行。1954年銀行名稱縮寫為富國銀行，1960年富國銀行與美國信托公司合并又更名成為富國銀行和美國信托公司，1962年再次回縮寫為富國銀行。然而，那時富國銀行已經成為了美國第11大銀行。國際化也開始起步，該行先后在東京、首爾、香港、墨西哥城、圣保羅、加拉加斯、布宜諾斯艾利斯和新加坡設立代表處和分公司。1966年，富國銀行聯合77家銀行成立了同業銀行卡協會，該協會于1969年改名為萬事達集團，1979年正式更名為萬事達卡國際組織。

富國銀行銀章，1972年發行，重1.1盎司

1968年帕薩迪納銀行、第一國民銀行等也被納入富國銀行囊中。次年，富國成立控股公司，富國銀行作為主要附屬公司。1970至1980年代，富國銀行的國內利潤增長快于其他的美國銀行。穩健保守的文化一直傳承，商業文化貫穿于富國血脈，業務模式為競爭對手所羨慕。富國銀行在上世紀70年代曾持有西德一家銀行股份而遭受損失，之后痛定思痛，放慢了海外擴張的步伐，關閉歐洲辦事處，至1989年該銀行剝離掉最后一個國際辦事處。區域聚焦、業務聚焦和技術聚焦是富國銀行戰略經典。該行聚焦于美國國內和加州業務，聚焦于商業零售和消費者金融，上世紀80年代，富國銀行已成為加州最大的社區銀行、最大的按揭銀行。富國銀行重視精細管理，強調要學習麥當勞，對成本和效率須斤斤計較。富國銀行在ATM和互聯網金融領域引領風氣之先，1995年就成為世界上第一家允許線上查詢賬戶往來的銀行。富國銀行從不忌諱自己的草根性，聲稱“富國銀行首先是本地的，然后才是全國性的。我們不是生來就是一家全國性的銀行。我們出身于一家扎根于社區的小型地方銀行，在社區的街頭巷尾與客戶打成一片；然后才憑借自己的努力，成為在社區銀行業務上頗有心得的一家區域性銀行；通過不斷并購與擴張才成為一家全國性銀行。回望歷史，富國銀行業務的每一個部分，比如結算業務、抵押貸款、投資理財、保險，都是從一個村、一個鎮、一個州，最后才擴展到整個國家的。我們來自民間，而非與此相反”。

馳向最大銀行俱樂部

1978年發行的富國銀行紀念封

1982年之后，美國銀行業跨州兼并政策開始松動，富國銀行著手在加州周邊尋覓機會。整個80年代及90年代初，富國銀行收購的金融機構超過了100家。1986年5月，富國銀行花費11億美元從英國米德蘭銀行手中購買了克羅克國民銀行（Crocker national bank），這次收購后富國銀行興奮地看到其在南加州分行數量擴大了一倍，消費貸款組合增加了85％，躍居為美國第十大銀行。購并的成效在于整合，克羅克國民銀行被收購后一年多，員工裁減了5700人，關閉了120個冗余分行，成本大幅下降。克羅克銀行原班人馬中受過高等教育、拘泥于經典銀行經營模式的經理人多因理念不合而離去，茍且留著也會不適應富國銀行的“清苦”文化。克羅克銀行的高管原有富麗堂皇的專設飯廳、專業廚師和價值50萬美元的餐具，而富國銀行管理層就餐待遇與大學生食堂一般無二。1987年富國銀行收購了美國銀行的個人信托業務。1996年富國銀行以116億美元收購了第一洲際銀行(FirstInterstate Bank)，由于合并過程過急，且兩家銀行經營文化差距過大，曾有一段時期業績大幅下滑。經過一連串的收購，富國銀行離美國大型銀行俱樂部漸行漸近。

富國銀行于1996年收購的第一洲際銀行（內華達）（First Interstate Bancorp of Nevada）銀條。銀條長寬30×50mm，重1盎司。該銀行成立于1903年1月1日。

美國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斯蒂格勒曾說過，沒有一家美國大公司不是通過某種方式的兼并實現的。19世紀的美國曾經歷小型銀行遍布，“野貓銀行”盛行的年代。許多客戶購買了“銀行”發行的銀行券，當想兌現時，千辛萬苦才找到那家位居深山或密林中的銀行，門口不見麻雀，卻見大型野獸游蕩。在繁榮時代誕生的一大批小銀行，往往在危機年代被無情摧殘，僅在1920到1929年，美國西部就有1,500家銀行破產。在大蕭條期間的1932年，美國又有700家中西部小銀行倒閉。總部位于美國明尼阿波利斯的西北銀行（NorwestBank），就是在小銀行希望抱團取暖的背景下，成為管理體制松散的小銀行聯合體。1994年1月至1995年6月間，西北銀行進行了25次收購，成為小銀行的“收割機”。1997年西北銀行成為了美國第11大銀行，擁有16個州的銀行分行。這家以零售銀行見長的機構，擅長交叉銷售。兩家銀行理念相似，情趣相投。1998年6月富國銀行與西部銀行合并了，350億美元的購并額令人咋舌，富國銀行擁有合并后銀行約52.5％的股權。合并后的西北銀行則因本身名稱的地方色彩過重，而富國在美國西部史的地位為人熟知，遂改名為富國銀行，總部仍在舊金山。原富國銀行總裁依舊擔任新富國銀行CEO，富國銀行的馬車繼續奔跑在購并大道上：2000年收購了阿拉斯加州國民銀行和第一證券公司（First Security Corporation），2007年收購了CIT的建設單位，同年換股收購了Placer Sierra銀行，還以15億美元的交易收購了擁有74億美元資產的大灣銀行，2008年收購了懷俄明州的聯合銀行公司（United Bancorporation）和德克薩斯州的Century Bancshares。

美國西北銀行銀章，重1盎司，直徑39毫米

在2006年金融危機爆發前，富國銀行位居美國銀行業“第二陣營”，其資產總額是花旗銀行的四分之一，美國銀行的三分之一，凈收入不及兩家銀行各自的四成。不過危中之機還是出現了。2008年的美國金融危機中，雷曼兄弟和貝爾斯登遭到致命打擊，花旗、美銀和AIG傷筋動骨，富國銀行卻因業務傳統，未涉及衍生產品，受到金融風暴影響不大，“剩”者為王了。而美聯銀行（Wachovi）瀕臨危機，富國銀行抓住了這個稍縱即逝的機會。

美聯銀行又稱瓦霍維亞銀行，最早起源于1879年。2001年它與第一聯合銀行合并，新銀行延用了瓦霍維亞的名字。美聯銀行是美國零售、經紀與公司金融服務的大銀行之一，金融危機前總資產5208億美元，資本總額823億美元，位居花旗銀行、摩根大通和美國銀行等之后，列美國第五大銀行。美聯銀行的董事長CEO湯普森頗為驕傲其銀行的成就。我在華盛頓參加金融會議時，多次應湯普森之邀請赴美聯銀行位于喬治城的培訓中心會面，記憶猶新的是他曾興致勃勃地向我介紹他和銀行取得的成就。2006年在西班牙召開國際貨幣會議(IMC)，湯普森任會議主席，我倆還約好見面。那些天正是次貸危機肆虐期，湯普森突然缺席會議，之后遺憾地聽到美聯銀行遭遇危機和湯普森為銀行巨虧而“下臺”的消息。再后，看到危機后媒體報道，湯普森表示“2006年美聯銀行花費250億美元收購美國第二大房貸機構——金西金融集團(GoldenWest）時機選得不太好”。

1977年富國銀行成立125周年銅章

美聯銀行收購案還曾引起花旗與富國的一場糾紛。花旗集團在9月29日曾宣布收購美聯銀行，富國銀行后發制人，于10月3日宣布以151億美元換股收購美聯銀行，每股7美元的收購價比美聯銀行前日收盤價高出近79%，這深受股東歡迎。收購方案還為陷入困境的美聯銀行及員工帶來了一縷曙光，又不向美國政府伸手要錢，當然得到了政府和員工支持。收購方案宣布時，夏洛特美聯銀行總部大樓內，20000名員工在走廊里歡呼雀躍。一位美聯員工稱：“即使是在牛市，我也從未見過人們如此興高采烈。”憤怒的花旗銀行試圖尋求法律訴訟，控告美聯銀行和富國銀行違反干預合同，并向富國銀行索取高達600億美元的損害賠償，但最終沒有下文。富國銀行通過早期成長期、并購壯大期和快速擴展期，如愿以償地邁進了美國大銀行之列，收購美聯銀行后以核心資本計算成為全球第六大銀行。至2015年12月31日，共有8700家零售分行和13000臺自動取款機，擁有7000多萬客戶。

金融模范生

富國銀行的戰略偏好和業務結構與其他美國銀行有著鮮明的差別，它始終堅持獨特性戰略。一是突出社區銀行、批發銀行為主，理財業務為輔的三大業務結構。社區銀行的收入占比保持在50% 以上，部分年份高達70%。二是深耕本土市場，注重規模效益。銀行97%的銀行資產、收入和98%的員工都來自美國本土，而花旗銀行50%以上的收入來自海外。三是網點交叉營銷，業務結構簡單。富國銀行推行“偉大的8戰略”，希望平均每個客戶擁有富國8個產品，而6.29的完成數已經十分接近目標。當然這個戰略也是受質疑最多的。四是圍繞實體經濟。該行不是全美資產最大銀行，卻是信貸最大銀行，是小微貸款和住房貸款最大銀行。富國銀行存款的市場份額在美國的17個州都名列前茅，抵押貸款發放列美國第一，小企業貸款發放列美國第一。四是重視科技創新。該行擁有全美第一的網銀體系，ATM網絡位居全美第四，通過網上銀行、移動銀行、電話銀行、ATM，配合線下網點，給美國客戶從先進的產品和服務中獲得體驗。五是風控機制完善，堅守信貸原則，不過度冒險，實行合理定價。由于堅守標準，2006年富國銀行失去了600至1200億美元抵押貸款機會，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該行2007年住房按揭壞賬率要比行業平均水平低20%，富國銀行也預見到了廉價資金引發過度冒險，不介入高杠桿交易和復雜的抵押貸款，支持債券資產池，這使得富國銀行安然度過了2008年的次貸危機。

富國銀行成立150周年紀念銀章。重1盎司，直徑39毫米。圖案內容同篇首銅章。該章由美國西北territorial造幣廠制作。

難怪理念穩健的巴菲特一直青睞富國銀行，愿意為其背書。早在1989至1991年，西海岸經濟衰退，投資者拋售銀行股票，巴菲特卻挺富國銀行，首次購入該銀行股票，之后兩年巴菲特繼續增持。富國銀行一直是巴菲特的至愛，投資組合里唯一的商業銀行，持股量達到了審批上限(9.9%)。美國次貸危機期間，巴菲特多次表態堅挺。作為資本市場的風向標和不朽神話，巴菲特的態度對于穩定富國銀行的股價，幫助其戰略推進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得到巴菲特的青睞是不容易的。富國銀行是美國唯一一家被穆迪評級機構評為AAA級的銀行，吉姆·柯林斯在其早期所著的《從優秀到卓越》一書中就講述了富國銀行的傳奇故事。1983至1998年15年間，富國銀行的收益是同期大盤股指的3.99倍，是英特爾公司的1.5倍，通用電器的3倍，可口可樂的4.5倍。要知道那時期金融股表現遠不如高科技股、汽車及電器等明星行業景氣。之后富國銀行依然持續了銀行“神話”，20年來富國銀行取得了23%的年股東復合回報率，股價大幅上升。2013年6月26日首次成為全球市值最大的銀行，超過連續七年來占據全球銀行業市值第一地位的中國工商銀行。

馬車不放在馬的前面

富國銀行是一個以馬車為圖騰的古老企業，他們的口頭禪是：“我們永遠不會把馬車放在馬的前面”，闡述的理念是“以客戶為中心，而不是以產品為中心”，“出發點是客戶需要什么，而不是要賣給客戶什么”。不過這個事件表明了，馬還是脫韁了，本末倒置了，馬車放到了馬的前面。

富國銀行事件，是引起全球各家銀行深思的典型案例。在商業銀行航行的歷程中，有太多的驚濤駭浪、暗礁險灘和颶風漩渦。危機時時刻刻伴隨。在富國銀行170多年的歷史中，挺過了多少江海風浪，卻在小小陰溝里翻了船。自從丑聞曝光后，富國銀行已損失超過200億美元的市值，失去了全球銀行市值第一的位置，對富國銀行品牌聲譽和客戶關系造成的損害更是不可估量，還面臨來自前員工、客戶和股東源源不斷的訴訟。

黯然離開富國銀行的約翰·斯坦普

富國銀行經歷過諸多重大危機的洗禮，有著優秀的企業文化、清晰的價值追求和市場定位，富國銀行董事長堅稱本行的“公司文化沒有問題”。誠然，違規所得僅200多萬美元，與富國銀行利潤相比是九牛一毛，顯然不足以讓銀行管理層產生“故意為之”的動機。但深思之，該行26.5萬名全職雇員中，近年來有5300 多名員工因違規被開除，其中涉及偽造賬戶去職員工近2%。如此高比例和長達五年的違規過程，反映出銀行管理和內控環節的漏洞十分明顯。銀行是經營風險的行業，風險管理是銀行業的永恒主題。信用風險、市場風險與操作風險是并列的三大風險，富國銀行比較重視防范前兩方面風險，而操作風險、法律風險、聲譽風險卻被明顯忽略了。上述風險發生主要是人為因素，其風險無法度量，難以管理，有時發生低頻但損失巨大，甚至有可能掀起沒頂的海嘯，危及銀行存亡，前車之鑒就如巴林銀行事件。

馬車需要韁繩，汽車需要剎車，銀行需要管理和內控。企業內部案件的高發與久發，說明企業的合規文化環境出現嚴重“霧霾”了。美國注冊舞弊審核師協會(ACFE)調查表明，壓力、機會和行為合理化機制是導致欺詐的三個原因。在任何一家機構中，只有5%至10%的員工永遠不會有不端行為，有5%至10%的員工會為了達到個人目的而不擇手段，而剩下的大部分員工其個人道德易受外界影響，當面臨壓力、擁有違法機會并且能說服自己采取行動時，則會突破道德底線。銀行是具有極強外部性的行業，一旦發生道德風險，有時還會引發“多米諾骨牌”效應，對一國經濟形成重大沖擊。

1917 年，費城的富國銀行員工收到了感恩節火雞。1890 年，作為主管兼總經理，瓦倫丁在感恩節送給每位員工一只火雞，以表達對他們辛勤工作的感激之情。這個傳統持續了幾十年。 圖片來源：富國銀行企業檔案館

1902年，富國銀行成立50周年紀念硬幣。它被送給了所有員工，許多人珍惜這枚硬幣，作為對這位對公司和客戶 “忠誠”生活的人的紀念。 圖片來源：富國銀行企業檔案館

這一事件更深層次思考還涉及激勵問題。激勵指通過影響員工個人需要的實現來提高他們工作的積極性，激勵理論在西方十分盛行，已經形成如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雙因素理論、X理論和Y理論、期望理論和需求理論等龐大的體系，它們都研究人的需要、動機、目標和行為之間的關系。富國銀行被開除的雇員反映，為完成考核指標不得不違法，甚至狀告管理層明知并默認他們的違規。社會媒體也廣泛質疑富國銀行奉為圭臬的“交叉銷售”與營銷激勵掛鉤。再前溯至金融危機時對華爾街精英高薪的指責，這些都涉及到對激勵問題的反思。激勵是“持續激發發動機的心理過程”，是企業管理最重要的工具。在市場經濟的環境下，合理的激勵是鼓勵創造性工作的必須條件，這一點已形成社會共識，當然在何謂“合理”上見仁見智。作為商業機構要講求效益和考核，將考核壓力與違法犯罪列為因果關系是不合理和不公正的。但如何使激勵同時發揮短期和長期效用，防止急功近利，避免短期和單一激勵導致的道德風險和逆向選擇等負面效應，統一協調銀行的文化、愿景、戰略定位、目標和考核，注意盈利目標科學設置和考核壓力合理可行，是管理層理應思考的。為此，需要提升激勵需求層次，推行綜合激勵，諸如成就、情感、文化、心智等保健因素以多元激勵，善用批評、懲罰等負激勵措施，以修補激勵中存在的短期化、單一化、物質化的弊端。

銀行絕大多數的資產來自于負債，銀行管理層負有社會信托責任。審慎、保守是銀行業的行業特征、行業優點和道德遵循，那些經歷百年風雨依然存在的金融機構，就是對他們審慎、保守文化的最好褒獎。銀行業風險后移的特性決定了這個行業屬于馬拉松長跑性質的希望跑100米、1000米甚至10000米時就掌聲響起來的人，大多數不可能跑完全程。銀行發展須注重穩健、平衡和可持續，須關注資產負債的平衡、短期績效和長期績效的平衡、數量與質量的平衡、風險與收益的平衡，切忌過分追求短期功利。凡短期有利長期不利的事情不能干，短期不利長期有利的事情也要干。富國銀行事件對全球銀行業包括正在轉型中的中國銀行業都是一次警醒。

“上海市銀行博物館”官方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