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年底,長篇小說《紅巖》一經(jīng)出版就引起了巨大的反響。
書中鮮活形象的角色和細膩曲折的故事情節(jié),令人們在讀書的同時情不自禁地代入。
作為一部描寫新中國的革命同志是如何在國民黨的瘋狂迫害下,依舊不屈不撓進行解放斗爭的小說,《紅巖》中有這樣一幕令人印象深刻:
主人公江姐被捕后,堅決不透露一絲一毫關(guān)于解放軍的消息。敵人對她束手無策,決定用刑。
在一個名叫“嚴醉”的人的建議下,敵人用十根竹簽狠狠地釘進了江姐的指甲縫里!
誰知,錐心的疼痛不僅沒能讓江姐屈服,反而聽到她說:“竹簽子是竹子做的,共產(chǎn)黨員的意志是鋼鐵做的!”
江姐寧死不屈的堅決讓敵人別無他法,只好處死了她。因此書中“嚴醉”這個人,自然被世人厭棄唾罵。而現(xiàn)實中“嚴醉”的原型,就是沈醉。
在接受了共產(chǎn)黨的改造后,沈醉已經(jīng)悔過自新,每每提及往事,他都唏噓不已。
來之不易的探親路
1980年的一個冬天,在香港的一座小旅館前,一輛出租車剛剛停下,就有兩個服務員殷勤地跑來拉開了車門,如何侍立一旁等待收小費。
從車上下來的一老一少兩人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只聽那見那位老人同兩位服務員握了握手說:“辛苦你們了,謝謝。”
服務員眨了眨眼睛沒說話,看到他們一動不動地站著,既不離開也不接話,那位老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樣,從衣服兜里掏出了一些港幣作為小費打賞給了他們。
這下,那兩個服務員才綻開笑容回了老人一句謝謝。
正當老人長出了一口氣的時候,旁邊的年輕女士笑著說到:“這就是資本主義社會吧?您給了他們錢,他們才會道謝。”
可見,兩人并不是地道的香港人,而是來自大陸的客人。
這就是66歲的沈醉和他的小女兒沈美娟不遠萬里來到香港探親時發(fā)生的一幕。
沈醉于1914年出生,小時候的他一直立志于為國家做貢獻,但在投奔親人的過程中不幸誤入歧途,成為了軍統(tǒng)局的一份子。
小孩子辨別是非的能力本來就弱,加上周圍人的刻意拉攏和哄騙,沈醉的發(fā)展道路與本心越發(fā)悖離,最終成為了為禍一方的特務頭子。
新中國解放后,沈醉在功德林里接受共產(chǎn)黨的改造和教育。
經(jīng)過共產(chǎn)黨如沐春風的教化下,沈醉痛改前非,從令人聞風喪膽的前特務頭子變成了編寫揭露國民黨罪行文章的功臣。
這次香港探親的機會正是他通過自己的優(yōu)良表現(xiàn)爭取來的。
轉(zhuǎn)天,沈醉的小女兒給她的母親粟燕萍打電話,母女二人想見面的心情非常急切。
沒一會兒,粟燕萍就和現(xiàn)任丈夫來接女兒,但沈醉并未露面。
他已經(jīng)提前和女兒商量好了,不直接告訴粟燕萍自己也來了,先讓女兒去探探粟燕萍的口風,如果對方也想見面,自己再出現(xiàn);如果對方不想見,那也不強求,直接回北京就好了。
在女兒去“執(zhí)行任務”期間,沈醉自己單獨和一些當年遷來香港的老朋友見了面。
這么長時間不見,大家有著說不完的話。
很多人邀請沈醉在香港常住,沈醉卻堅持辦完事就回北京,他認為那里才是家。
期間,沈醉的一位老友得知他前來探親,便詢問沈醉要不要見見自己的小孫女。沈醉自然高興地答應。
沒想到,小女孩見到沈醉后,只怔愣地看著他,不知道在沉思什么。正當大家都不明所以時,小女孩“哇”地一聲哭了起來,躲到了自家爺爺身后。
在眾人的耐心安撫下,小女孩一邊抽泣一邊從爺爺身后探出半個頭,怯生生地問沈醉:“你就是嚴醉嗎?你為什么要用竹簽刺江姐?”
聽到這話,沈醉和周一圈老友都笑不出來了。沈醉緩緩地問小女孩,想不想知道當年的真實情況。見小女孩點頭,沈醉自己也陷入了回憶里。
竹簽釘手是假,迫害無辜是真
沈醉告訴小女孩,江姐并沒有被竹簽釘手。
當時江姐被抓住后,不論怎么審訊都不開口。彼時與沈醉共事的徐遠舉想到一個惡毒的的辦法,他打算讓屬下扒光江姐的衣服。這對任何一位女性來說,無疑都是最大的羞辱。
聽到徐遠舉如此威脅自己,江姐絲毫不害怕,她大義凜然地說:“你們的母親姐妹哪個不是女人?你們這樣罪惡的行徑,是會遭到天下女性懲罰的!”
面對江姐如此正氣的唾罵,沈醉的心里產(chǎn)生了一絲慚愧。那點未泯的良心讓他踹了徐遠舉一腳,讓他“想點別的辦法。”
于是徐遠舉便想到了影視劇里常見的酷刑——拶指,就是那種一根繩子上穿了五根小木棍,用力收緊夾人手指的刑罰
拶指的惡毒之處在于,受刑人能清晰得感受到肉體骨頭被碾壓的疼痛卻毫無辦法,而小木棍的力量又不足以一下將手指折斷,只能反復地感受這漫長又折磨的過程。
可即便被如此蹂躪,江姐也沒有屈服,她用堅貞不屈的意志維護了共產(chǎn)主義事業(yè)的發(fā)展,也在沈醉的心理烙下了深深的痕跡。
來的文學創(chuàng)作為了進一步塑造江姐的英雄形象,加強人們對革命事業(yè)不易的深刻理解,將拶指這段進行了藝術(shù)加工,才有了廣為人知的扎竹簽情節(jié)。
說道這里,沈醉連連喟嘆:“江姐真的令我汗顏,過去的我確實作惡多端,因此現(xiàn)在決不能辜負黨和國家的信任!”
讓沈醉如此愧疚的原因是,雖然他對江姐竹簽釘手的迫害是虛構(gòu),但他對別的共產(chǎn)黨員和無辜百姓的傷害卻是真的。
那時的沈醉為了完成軍統(tǒng)布置的任務,跟蹤、恐嚇過許多共產(chǎn)黨員。
除此之外,為了修建中美所能夠按時交工,沈醉也監(jiān)督強拆了一座煤礦和周圍的民房,有些人無處可去,只能死在某個凄風苦雨天。
煤礦老板眼看多年心血毀于一旦,也沒有要軍統(tǒng)的補償,而是一起之下上吊自盡了。
沈醉并非不覺得這些人可憐,期間他的內(nèi)心深處也有過悖離初衷的不安,但他已經(jīng)舍不得離開這片名利場了。他自我安慰說這都是“身不由己”。
沈醉主要有過兩段刻骨銘心的愛情,他的初戀情人叫做白云,是廈門大學的學生。
在廈門大學創(chuàng)辦人陳嘉庚的影響下,廈大的學子們都有著精忠報國的思想,白云也不例外。
可以想見,白云和沈醉要走的道路是截然相反的。
戴笠知道白云所在的編輯部出版的刊物都是偏向共產(chǎn)黨的,因此對二人也不看好。
不過高明的他并沒有直接勸退沈醉,而是在沈醉試圖說服自己的時候,讓沈醉可以先試試看能不能讓白云婚后安心在家做太太,不再與編輯部的人來往。
白云自然是不愿意的,加上相處的時間久了,她很快就發(fā)現(xiàn)沈醉的信仰和自己并不相同。
那時沈醉活脫脫的一個資本家,無法共情勞苦的工人,也無法理解為共產(chǎn)主義事業(yè)奮斗的人們有多么偉大。
兩個相愛的人在思想觀念上無法達成一致是非常痛苦的事情,因為誰也說服不了對方,二人還是分開了。
一段時間之后,沈醉在臨澧特訓班工作的時候認識了這次香港探親的對象——粟燕萍。
粟燕萍的家庭思想非常封建,有著嚴重的重男輕女的風氣,別看粟燕萍年紀小,性格卻很堅毅活潑,對誰都是笑瞇瞇的。
沈醉見粟燕萍人好心善,還不想白云那樣有著已經(jīng)成型的堅定信仰,于是他很快便對粟燕萍動心了。
粟燕萍小沈醉六歲,也沒有經(jīng)受過系統(tǒng)的讀書學習,在沈醉的溫柔攻勢下,她很快就淪陷了。
正巧粟燕萍也不喜歡干行動隊的工作,沈醉便把她分配到了通訊組,可剛工作三個月,粟燕萍所在的通訊組被大火燒毀,她就自己跑到常德投奔了沈醉。
二人在常德舉行了婚禮,這時的粟燕萍還不到19歲,就只想在家做太太,不愿意出去工作了。
因為深受重男輕女思想荼毒,粟燕萍給沈醉生了六個孩子,直到生出來男孩才罷休。
解放前夕,因為怕自己的罪行連累家人,沈醉把粟燕萍和孩子們送到了香港。
當時的臺灣方面為了抹黑大陸,故意說沈醉等人已被槍斃。無法得知真相的粟燕萍雖然傷心欲絕,但還要照顧孩子們的生活,于是改嫁了他人。
等到又過了許多年,兩岸允許探親之后,沈醉才在女兒的鼓勵下提交了去香港探親的申請,有了前文那些到香港的經(jīng)歷
洗心革面,為革命做貢獻
經(jīng)過了三天忐忑不安的等待,沈醉的女兒給他帶來了好消息:“母親和叔叔都想和您見面。”
再見面時二人淚如雨下,粟燕萍非常內(nèi)疚地告訴了沈醉,自己是以為他被處決了才改嫁的。
沈醉當然理解她的不容易,見沈醉沒有“興師問罪”的意思,粟燕萍非常高興,她開心地問沈醉以后可不可以當朋友。
沈醉擺了擺手:“什么朋友,你們就是我的妹妹和妹夫。”話已說開,大家從此再無心結(jié)。
幾人聊起這些年的經(jīng)歷,沈醉也是無限感慨。
戴笠死后,沈醉作為軍統(tǒng)局的重要人物,肯定逃脫不了制裁。
剛進功德林,沈醉固執(zhí)地認為思想改造不過是走走形式,自己是無法活著離開的,因此對功德林內(nèi)安排的活動非常抵觸。
可時間一長,沈醉發(fā)現(xiàn)自己非但沒有遭到臆想中的迫害,生活反而被安排得井井有條。
功德林內(nèi)有套完整的管理系統(tǒng),在尊重戰(zhàn)犯人權(quán)的基礎上對他們加以教化,每位工作人員都很有耐心。
過春節(jié)時,監(jiān)獄還安排他們主動編排節(jié)目、出錢請他們看戲曲。
有一次,沈醉他們被組織參觀成渝鐵路,這條鐵路國民黨一直沒有修好,當時負責修建的官員總是有各種理由推諉,知道內(nèi)情的沈醉和其他人都覺得這次也不過是像之前一樣,修一小段給他們看而已。
沒想到,從車上下來的游客們,真的都是一口地道的成都話。
這讓沈醉大跌眼鏡他發(fā)現(xiàn)共產(chǎn)黨做事確實不像國民黨那樣只是“面子工程”,對此他深受震撼,也開始悉心接受共產(chǎn)黨的教育。
之前他單純地覺得大家只是政治立場不同,自己做的事雖然不好但也沒有多么地傷天害理。
但經(jīng)過改造和學習,他明白了共產(chǎn)黨做的事是真正要為人民好的,而國民黨維護的僅僅是資本家的利益而已,用無辜百姓的獻血為資本鋪路是不正確的,這讓他大為慚愧。
1959年底,沈醉經(jīng)特赦走出了功德林。
礙于他曾是特務頭目的身份,沈醉的名號在普通百姓眼中還是有些令人害怕的。
這讓沈醉堅定了要為百姓做實事,這樣人民才能相信他真的改邪歸正了。
他積極參與宣傳解放思想,自愿自發(fā)地為黨組織服務。
沈醉的文筆很好,他留下的作品有《我所知道的戴笠》、《保密局內(nèi)幕》、《楊虎將軍被害經(jīng)過》等紀實文學。
撰寫文章時,沈醉除了深刻揭露了軍統(tǒng)的殘暴罪行,讓大家對軍統(tǒng)局對人民的迫害有了更深刻的了解之外,還“以身作則”,以親歷者的口吻向大家描述自己的所見所聞,國民黨的腐敗和共產(chǎn)黨的正直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不知道那時的沈醉,是否想起了江姐。
說起這些,沈醉激動地對身邊的家人表示:共產(chǎn)黨對自己有再造之恩。
所以沈醉一直要求沈美娟好好學習建設新中國,在他眼里,這片寬容祥和且充滿朝氣的土地,是值得用一生去奉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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