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小刀97
又到五一,海晏河清,大江翻騰。
今天,游客去朝天門打卡的不少。
到處,人起堆堆。游客都曉得它叫朝天門,仰起腦殼久看后,記住的,卻是來福士。
有人曾悵然:它遮住了重慶天際線!
不過,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你如果登臨來福士頂端,能遠眺塔子山的文峰塔和無限江山。過去川江上的船工都曉得,看到文峰塔,朝天門就快攏了。
而今天,央視把來福士,作為轉播重慶的新背景。
可見,它的地標意義已然顯現。
該忘記的,終究會忘記。
就像重慶人的外號。
如今外號正在消失。而當年,重慶男人大多有外號。
這些外號大多俗,絕無臥龍先生、鳳雛先生那種雅。
它土得掉渣,只為好記。
這不,幾十年過去了,如果提到某人,說他大名,未必記得起,但一提外號,不禁莞爾一笑,“是他嗦,勒個龜兒子還活起的邁?”
拿我讀初中的重慶六中7146班說事,男生大多有外號,誰取的?不曉得。
如,劉邦富,外號斑鳩。畢業后從架線工干到電信分局局長,勞模,聚會時沒人叫他劉局,仍以斑鳩稱之。
又如,馬琳叫馬識途,意即老馬識途,與過世的作家馬識途無關,我們給他取外號時,還不知世間有馬姓作家。
黃先進,外號黃三,進校時就這么叫,估計與排行有關。
喬勤良,一條健碩大漢,外號卻叫娃娃。
陳澤民叫呆呆,張衛叫張二娃,袁正陽叫扁彎陰、呂龍云叫撮箕頭、馬生川叫馬頂懂、景澤鴻叫絲瓜、王小鷹叫冬瓜…
外號無惡意,無厘頭,你根本不曉得它是咋取的、誰取的,為啥這樣取,但易記、上口,有時還很形象,別人都這樣叫,主人也樂得答,完全沒覺得誰在侮辱誰,完全沒覺得如果誰叫我外號我就跟別人翻臉。
就像下坡熄火的車,絲滑,順滑,順口,張嘴就來,還答應得喂了喂的。
這就是重慶男人。
重慶的男人們,一輩子就這樣叫下來了。只是他們的下一代,大多不再取外號。
為啥不取了?不曉得。
同一條江尾的上海人,也有取外號的。
我認識的兵團上海知青,雖有外號,但取得很克制,如我們景洪1團4營的張明良因身高腿長,叫長腳;黃金根太瘦,叫排骨,上海話聽起來就像叫“八哥”,其他,最多叫個豬頭三或十三點,已經有點過了。
上海知青,終是很克制的人。
上海和重慶,都處大江之濱,取外號為啥差距那么大呢?
是文化差異。我以為地域文化無高低之分,差異卻有。
上海算中國最早開放的城市,十里洋場,洋涇浜;黃浦江畔,石庫門;包身工,摩拿溫;摩登女郎,小阿飛;小赤佬,洋大享;水門汀,沙丁魚;一二八,八一三,淞滬抗戰槍彈飛;外灘,陸家嘴,和平飯店蘇州河……
百年海派文化浸淫,各種思潮交鋒,讓上海人精致、精神并精明,內斂、克制又謹慎,即使他們遠隔六千里去到云南兵團,也不像重慶崽兒那樣野道,其外號的中庸平和,在情理中。
以至,所謂的海派文化,可以出陳丹青、陳逸飛和余秋雨,卻出不了王朔、王小波和鐘阿城。
當然,重慶又有自身特色。
其中最有特色的可能是水碼頭了,當年叫“上下兩條江,左右十三幫”。
水碼頭滋養生成的船工,我以為是重慶最有血性的族群,他們穿行于驚濤駭浪,日曬雨淋,艱苦勞累,九死一生。
俗話說,“不敢欺山,更不敢欺水”。
水,隨時可拿了船工的命!既然隨時可能死,那么不妨索性活得開朗爽氣一點,耿直、義氣、敢拼、決絕,讓這個族群曾一度影響了重慶的城市性格。
特別是抗戰時期“中國工業西遷”的川江大搶運。
那江水,是一代人殷紅的血!
碼頭、江湖、搏浪、拉纖、起帆、闖灘,所有的腐臭與新鮮、惡心與順意,都雜糅進外號里,讓一座城的男人們,既古靈精怪、又意氣風發——你若沒個外號,活得都不好意思。
這一習俗一直傳承到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到80年代,基本結束了。
沒有誰對此進行干涉和強制,也和五講四美無一毛錢關系。
80年代出生的孩子,父母基本上是50或60年代生人,他們下過鄉、吃過糠,且只能生一個娃,都當金包卵養著,哪還需要取諸如“大毛,二毛”、“三娃子,七老幺”之類外號來區分呢?
時代,總是前行著,也淘汰著,哪怕你認為很重要的城市符號,哪怕上百萬重慶男人都曾有過的外號,但只要它認為過時了,沒甚價值了,統統都會淘汰掉。
無聲地淘汰掉,連回味的余韻都莫得。
包括叫了千年的朝天門,今天叫來福士。
沉舟側畔。病樹前頭。
五一陽光無比燦爛,讀友,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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