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站在門前,手緊緊攥著那個裝有六萬元的信封。
十六年了,這扇門在她的夢里出現過無數次。
她的手顫抖著伸向門把手,卻遲遲沒有動作,幾次深呼吸后,她緩緩推開門。
推開門的瞬間,春花愣住了,眼淚無聲地滑落臉頰。
01
朝鮮清津市郊外的小村莊被群山環抱,春花的家坐落在一片不大的農田旁。村子不大,只有三十幾戶人家,大家都靠種地為生。
春花家的小院是村里最整潔的一個,雖然簡陋,但每一處都能看出主人的用心。
屋前是父親和母親多年打理的菜園,幾棵蘋果樹在初夏的陽光下顯得格外青翠。
藤架上爬滿了絲瓜,墻角的辣椒長勢喜人,一排排整齊的蘿卜纓子在風中輕輕搖曳。
這片菜園不僅養活了一家人,也是春花童年最美好的樂園。
“春花,幫媽媽把豆子收進來,天要下雨了。”母親在院子里喊道,她正在摘菜,頭上的汗珠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十七歲的春花放下手中的書,快步走出房門。
她身材瘦小但結實,一雙大眼睛炯炯有神,是村里公認的美人。她跑到晾曬的豆子旁,動作麻利地把它們收進竹筐。
“媽,您去歇會兒吧,這些我來就行。”春花看著母親額頭上的汗水,心疼地說。
母親笑了笑:“不累,等會兒還要準備晚飯呢。你大學門考完了,多休息休息吧。”
春花搖搖頭:“我已經休息好幾天了,再不動彈就要生銹了。”
她是家中的長女,下面還有兩個弟弟。小浩今年十五歲,正在讀初中;小明才十二歲,還在上小學。作為姐姐,春花從小就承擔起了照顧弟弟的責任。
家里雖然不富裕,但父母的愛讓這個家充滿溫暖。
母親是個善良堅強的女人,無論生活多艱難,臉上總是帶著微笑;父親為人正直,在村子里很受尊敬,雖然話不多,但春花知道,父親心里最疼愛的就是她這個長女。
春花從小就懂事,她知道父母的辛苦,所以總是主動幫忙干活,照顧弟弟。
八歲那年,父親為了多賺些錢去縣城打工,受了傷,回來后腿就一直不好。從那時起,春花就暗暗發誓,一定要好好學習,長大后讓父母過上好日子。
“姐,看我今天釣的魚!”小弟弟明興高采烈地拎著兩條不大的魚跑進院子,弄得滿身是泥。
春花笑著摸摸弟弟的頭:“真棒,晚上加菜了。快去洗洗手,一身泥。”
小明咧嘴笑著,露出兩顆可愛的虎牙:“姐,我明天還去,給你釣更大的!”
“行,不過別再弄得這么臟了,媽又要說你了。”春花幫弟弟抹去臉上的泥點。
“姐,聽說隔壁李叔家的女兒要嫁到中國去了?”小明突然問道。
春花點點頭:“嗯,上個月走的,嫁到那邊的遼寧。”
“中國是什么樣的地方啊?”小明好奇地問。
春花想了想:“聽說很大,比我們這里繁華多了。李叔說,他女兒嫁過去的那個城市,到處都是高樓大廈。”
“那你會嫁到中國去嗎?”小明天真地問。
春花笑著搖搖頭:“我哪會啊,我要考大學,以后找個好的工作,好好照顧爸媽和你們。”
小明點點頭,拎著魚跑去找母親了。春花看著弟弟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暖流。這樣的日子雖然不富裕,但平靜而溫馨,她很滿足。
遠處傳來隱隱的雷聲,春花抬頭看了看天,加快了收豆子的速度。她心里想著晚上要復習的功課,準備給小浩講解的數學題,全然沒料到自己的生活即將因為一個陌生人的到來而改變。
這樣的生活平靜而溫馨,直到那個來自山東的男人出現。
02
那是一個下午,春花正在院子里洗衣服,叔叔金德壽突然來訪。
叔叔是做邊境貿易的,常年往返于朝中邊境,家里條件在村里算是最好的。
這次他帶著一個中國生意伙伴回來了。
“春花,這是明華,從中國山東來的,在那邊有家工廠。”叔叔介紹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春花抬頭看見一個陌生男子站在叔叔身旁,趕緊放下手中的衣服,低頭行禮。
明華比春花大七歲,身材高大,皮膚黝黑,一看就是常年勞作的人。他穿著一件深藍色的襯衫,整潔大方,腳上的皮鞋擦得锃亮,顯然是特意打扮過的。
他看著春花的眼神很真誠,雖然語言不通,但笑容很溫暖。他用生硬的朝鮮語說:“你好,春花。”然后就不好意思地笑了。
春花禮貌地點點頭,看向叔叔,不明白他帶這個中國人來的用意。
母親聽到動靜,從廚房出來,看到客人忙著招呼:“德壽來了,這位是?快請進屋坐。”
“這是我在中國做生意認識的朋友,姓張,叫明華,開了家豆制品加工廠,生意做得不錯。”叔叔介紹道,“他這次來是有意思相親的。”
聽到“相親”兩個字,春花的心跳漏了一拍,臉一下子紅了。她低下頭,假裝整理衣服,不敢抬頭看那個叫明華的男人。
“叔叔說他想認識你,如果合適的話...”叔叔有些猶豫地說,看了看春花的反應。
母親一時不知如何反應,猶豫地看向春花:“這個...春花還小。”
春花低下了頭,心里卻掀起波瀾。
叔叔笑著打圓場:“是啊,先認識認識,年輕人嘛,有緣分再說。明華人不錯,我做了幾年生意,為人實在可靠。”
父親這時從地里回來,聽說有客人,趕緊進屋。
當得知來意后,他看了看女兒,又看看明華,表情復雜。
那天晚上,春花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中國,對她來說是一個遙遠而陌生的國度。
她想起村里有幾個姐姐也嫁去了中國,據說生活得不錯。
“女兒,這件事你自己決定,爸爸媽媽不逼你。”父親坐在她床邊說。
“可是爸,您的腿傷還需要治療,小浩明年要上高中,家里...”
“別想那么多,你還小,有大把時光等著你。”父親打斷她。
春花看著父親額頭上的皺紋,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深刻。
她知道,這些年父親為了供她和弟弟上學,腰都快彎了。
第二天清晨,春花早早起床,她輾轉反側了一整夜,思考著這個突如其來的變化。經過一番內心掙扎,她決定給這個機會一次嘗試。
“叔叔,我想再見見他,多了解一下。”春花小聲對來訪的金德壽叔叔說,眼睛不敢直視對方。
叔叔眼睛一亮:“好!明華會在這里呆一段時間,正好有時間。我告訴他今天下午可以來拜訪。”
下午,明華如約而至,這次他帶了一袋新鮮的水果和一本有圖片的中國畫冊。
“給你看,我家。”明華翻開畫冊,用手指著山東的照片,努力用簡單的朝鮮語解釋。
春花坐在一旁,認真地看著照片中的鄉村、田野和小工廠。即使語言不通,明華的手勢和表情也讓她大致明白了他的生活環境。
第三天,明華帶來了一位能說朝鮮語的翻譯,終于能夠進行更深入的交流。
“我家有一個小豆腐廠,雖然不大,但在當地很有名氣。我父母都很和善,希望我能找個善良的妻子。”明華真誠地說,“我知道要你離開家鄉很難,但我保證會照顧好你。”
春花低著頭,聽著這些話,心中五味雜陳。離開家鄉去一個陌生的國度,這是她從未想過的人生軌跡。
第四天,明華來幫忙干農活。他卷起袖子,幫春花父親修補院墻,雖然動作有些笨拙,但態度誠懇。
“是個踏實人。”父親在晚飯時說道,這是他第一次對明華表示認可。
春花看著父親的表情,心里有了一絲動搖。或許,這個來自異國的男人,真的能給她帶來不一樣的未來?
第五天,明華邀請春花和家人去鎮上吃飯。這是春花第一次和明華單獨走在街上,雖然家人就在不遠處,她還是感到一絲緊張。
“你家,有什么,想要的?”明華艱難地組織著語言。
春花搖搖頭:“沒有,我們都很簡單。”
明華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微笑著點頭:“簡單,好。我也簡單。”
就這樣簡單的對話,卻讓春花感受到了他的真誠。
03
晚飯后,明華帶他們去了鎮上最好的商店,執意要給春花的父母和弟弟們買些實用的衣物和學習用品。
“不用這么客氣。”父親推辭道。
明華堅持:“我心意,請收下。”
看著弟弟們欣喜的表情,春花心中泛起一陣溫暖。
第七天,明華帶著翻譯來到春花家,正式向父母表達了想娶春花的意愿。
“叔叔阿姨,我知道我們認識的時間不長,但我對春花的心意是真誠的。我保證會用我的一生好好待她。”
父母對視一眼,沒有立即回答。
“春花,你怎么想?”母親輕聲問道。
春花低著頭,心跳加速:“我...我想再多了解一下。”
明華理解地點點頭:“我完全尊重春花的決定。我還會再來,如果你們允許的話。”
接下來的日子里,明華每隔幾天就會來一次。他帶春花去了鎮上的圖書館,給她看中國的地圖和書籍;他教她簡單的漢語;他和她一起在田間勞作,展示了自己的勤勞和體貼。
慢慢地,春花發現自己開始期待他的到來。他身上那種踏實和溫和的氣質,與她所知的大多數男子不同。
一天,明華帶來了一臺收音機,這在村里是稀罕物。
“給你。聽廣播,學漢語。”他遞給春花,眼中滿是期待。
春花小心翼翼地接過收音機,按下開關,一段優美的音樂流淌出來。她抬頭看向明華,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謝謝,我很喜歡。”
明華的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我很高興。”
那天晚上,春花一個人坐在房間里,輕輕旋轉收音機的頻道,思考著自己的未來。嫁到中國去,意味著離開家人,離開熟悉的一切。但明華的真誠和踏實,讓她看到了希望。
第四周,明華不得不暫時回國處理工廠事務。臨行前,他給春花留下了一封信,是他請翻譯幫忙寫的。
“春花,這些天認識你,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我會盡快回來,希望到時能得到你的答復。無論你的決定是什么,我都會尊重。”
春花把信珍藏起來,反復閱讀。這段時間里,她發現自己總是不自覺地想起明華的笑容,想起他教她說漢語時認真的樣子,想起他幫父親干活時的身影。
十天后,明華帶著一束鮮花回來了。他站在春花家門口,緊張地等待著。
“你...還好嗎?”他用已經進步不少的朝鮮語問道。
春花點點頭,忽然鼓起勇氣:“明華,我有話要對你說。”
她帶他來到院子里的蘋果樹下:“這段時間我考慮了很多。離開家鄉去一個陌生的國度,我很害怕。但是...”
她抬起頭,直視明華的眼睛:“但是我愿意相信你。”
明華愣住了,隨即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他小心翼翼地握住春花的手:“我,喜歡,你。”
三個簡單的字,卻讓春花紅了臉。她沒有抽回手,而是輕輕回握。
這一刻,兩個來自不同國度的年輕人,跨越了語言和文化的障礙,心靈相互靠近。
04
一個月后,春花和明華舉行了婚禮。
婚禮很簡單,就在春花家的院子里舉行。
村里人幫著裝飾,放鞭炮,熱鬧了一天。
臨行前,母親把一個小布包塞給春花:“這是我的手帕,繡著咱們家鄉的花,帶著它,就像帶著媽媽在身邊。”
春花緊緊抱住母親:“媽,我一定會回來看你們的。”
父親拍拍女兒的肩膀,眼中含淚:“在外面好好的,有困難就回來。”
兄弟倆也依依不舍地送姐姐。
“姐,你一定要幸福啊。”大弟弟說。
春花點點頭,跟著明華上了去往中國的車。
她不斷回頭看著越來越遠的家人,直到他們變成小點,最后消失在視野里。
跨過邊境,春花的新生活開始了。
山東的鄉村比她想象的要大,也更熱鬧。
明華家是村里的“能人”,有一個小型的食品加工廠,專門生產豆制品。
第一次見到明華的父母,春花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這就是我們的兒媳婦啊,我還是第一次見朝鮮姑娘呢,真漂亮。”婆婆拉著春花的手,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線。
公公也樂呵呵點頭道:“好,好。”
但是語言不通的障礙比春花想象的要大。
最初的日子,她只能用手勢和表情來表達自己的意思。
有時候表達不清,就會急得哭出來。
明華總是很耐心地教她:“這個叫'碗',這個是'筷子',來,你跟著說。”
春花一遍遍地跟著重復,努力記住每一個陌生的漢字。
飲食習慣也是一大挑戰。
山東的飯菜以面食為主,口味偏咸,而春花習慣了清淡的米飯和泡菜。
婆婆看出她的不適應,特意給她做了些清淡的菜。
“慢慢來,習慣就好了。”婆婆雖然語言不通,但用動作表達著關心。
村里人都很好奇這個來自朝鮮的姑娘。
有人會特意到明華家來看看,帶些自家種的蔬菜水果作為見面禮。
春花總是羞澀地點頭致謝,然后躲到明華身后。
明華對她很好,下班回來會教她說漢語,帶她熟悉村子里的各個角落。
“這是我們小時候玩的地方,那邊是小學,我在那讀了六年書。”明華指著不遠處的一棟紅磚房說。
春花跟著點頭,努力記住每一個地名。
婚后半年,春花已經能說簡單的山東話了。
她開始幫著婆婆做家務,偶爾也去工廠幫忙。
“春花,你系這個帶子,這樣。”婆婆教她如何包豆腐。
春花學得很快,不久就能獨立完成一些工序。
公公看著這個勤快的兒媳婦,連連點頭稱贊。
兩年后,春花懷孕了。
明華高興得像個孩子,每天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摸摸她的肚子。
“我們的孩子,你說是兒子還是女兒?”明華問。
春花微笑道:“男孩女孩都好,健康就行。”
懷孕期間,春花經常想家。
她想念母親的身影,想念父親的笑容,想念弟弟們的打鬧聲。
有時候晚上睡不著,就偷偷哭。
明華發現后,抱著她輕聲安慰:“等孩子生下來,我們寄照片給你家人,等條件好了,一定帶你回去看他們。”
生產那天,明華緊張地在產房外來回踱步。
“恭喜,是個男孩!”醫生出來宣布。
明華激動地沖進產房,看著滿頭大汗的妻子和皺巴巴的兒子,眼淚奪眶而出。
“春花,謝謝你,謝謝你給我們家帶來這么大的幸福。”
他們給兒子取名明亮,寓意光明的未來。
三年后,春花又生下一個女兒,取名明月。
有了孩子后,生活更加忙碌,但也更充實。
春花白天幫著照看工廠,晚上回家照顧兩個孩子。
明華看她太辛苦,主動承擔了更多家務。
“你休息,我來哄孩子睡覺。”他常這樣說。
隨著孩子的成長,春花的漢語也越來越流利,甚至帶上了濃重的山東口音。
工廠在明華和春花的共同努力下,規模逐漸擴大,產品也從單一的豆腐發展到各種豆制品。
家里的條件越來越好,但春花心中始終有一個遺憾:她無法回家看望父母。
05
一方面是簽證問題復雜,另一方面是工廠和孩子都離不開人。
每逢春節或者父母生日,她都會寫信回家,附上一些照片和錢。
“爸爸媽媽,我在這里很好,不用擔心我。明華對我很好,孩子們也很懂事。”
信件往返需要很長時間,有時一封信要等上幾個月才能收到回復。
這使得春花對家鄉的思念更加強烈。
時光飛逝,轉眼間春花來到山東已經十六年了。
明亮已經上大學,明月也是高中生了。
工廠的規模擴大了十倍,從原來的作坊式生產發展成為當地小有名氣的食品企業。
春花和明華的關系也越來越默契,他們是工作上的伙伴,也是生活中的知己。
每天晚上,兩人會坐在院子里喝茶,聊聊一天的見聞。
“今天那個新客戶又來了,說我們的豆腐干是他吃過最好吃的。”明華笑著說。
春花點點頭:“那是我調整了配方,加了點我們家鄉的香料。”
日子平靜而美好,直到那個電話打破了這份平靜。
那是一個普通的周三,春花正在廚房準備晚餐。
電話鈴響起,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您好,請問是春花嗎?”對方說著生澀的漢語。
春花愣了一下:“是我,您是?”
“姐,我是小浩啊!”電話那頭傳來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春花的手一抖,差點把電話掉在地上。
“小浩!真的是你嗎?你們還好嗎?爸媽還好嗎?”她急切地問道。
“姐,爸爸病了,病得很重。醫生說可能...”小浩的聲音哽咽了。
春花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是什么病?嚴重嗎?”
“腦血栓,現在有些失憶,有時候認不出我們了。媽媽一直念叨著你,說希望能在爸爸還記事的時候見你一面。”
掛了電話,春花呆坐在椅子上,淚水無聲地流下。
明華回家看到妻子的狀態,立刻緊張起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春花把事情告訴了他,然后抬起淚眼:“明華,我想回家看看爸爸。”
明華二話不說:“我明天就去辦手續,你準備一下,盡快啟程。”
接下來的日子,明華忙前忙后地為春花辦理回國手續。
由于多年沒有往來,程序比想象的要復雜得多。
“沒關系,我們一個個解決。”明華安慰著焦慮的妻子。
孩子們也知道了外公的情況,都很支持媽媽回去看望。
“媽媽,您放心去吧,我和姐姐會照顧好爸爸和工廠的。”明亮拍著胸脯保證。
明月也點頭:“媽媽,替我向外公外婆問好,告訴他們我很想見他們。”
終于,在一個月后,所有手續辦妥了。
出發前一天晚上,明華把春花叫到臥室,從柜子里拿出一個包裹。
“這是我們這些年存的錢,有六萬塊。”他打開包裹,里面整齊地碼著一疊疊鈔票。
“你這是干什么!”春花驚訝地看著丈夫。
明華握住妻子的手:“這些年辛苦了,一部分帶回去給岳父岳母用,一部分應急。”
春花眼中含淚:“明華,謝謝你。”
明華搖搖頭:“別說這些,我們是一家人。你爸爸的病一定要看最好的醫生,錢不夠再說。”
臨行前,全家人都來送春花。
明華把行李放進出租車,叮囑道:“到了給我打電話,有事隨時聯系。”
春花點點頭,依依不舍地看著丈夫和孩子。
“媽媽,路上小心。”明月抱著媽媽,眼中含淚。
明亮也拍拍媽媽的肩膀:“代我向外公外婆問好。”
春花坐上車,透過車窗看著家人,心中既是不舍,又是期待。
06
丈夫和孩子們的身影漸漸變小,直到完全看不見。她用手輕輕擦去眼角的淚水,將那個裝有六萬元的信封緊緊握在手中。
這一路上,她的思緒飄回十六年前離開家鄉的場景,感慨萬千。
那時她還是個懵懂的十七歲少女,懷著對未知生活的忐忑和憧憬,坐上了前往中國的車。
彼時的告別充滿淚水與不舍,父親拍著她的肩膀叮囑她好好生活,母親塞給她繡著家鄉花朵的手帕,弟弟們站在村口揮手直到看不見她的背影。
十六年過去了,當初的少女已經成為人妻人母,經歷了太多的酸甜苦辣。
經過長途跋涉,春花終于回到了闊別十六年的家鄉。列車、汽車、步行,轉乘了幾次交通工具,疲憊卻抵不過即將見到親人的興奮。
她的心情像十六年前一樣忐忑,卻是另一種感受。
清津的街道比記憶中寬了,房子也新了,但空氣中那熟悉的味道依然如故。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是家鄉特有的清新,夾雜著松樹的香氣和海風的咸味,讓她瞬間回到了童年時光。
從縣城到村子的路上,春花的心跳越來越快。一切都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車子在村口停下,春花付了錢后,拎著行李走向家的方向。
村子沒有太大變化,只是多了些新房子,少了些老面孔。
走過彎彎曲曲的小路,春花終于看到了那個熟悉的院落。
院子的圍墻有些斑駁,門口的那棵大樹比記憶中更高大了。
春花站在門前,手緊緊攥著那個裝有六萬元的信封。
十六年了,這扇門在她的夢里出現過無數次。
她的手顫抖著伸向門把手,耳邊仿佛聽見母親熟悉的呼喚聲。
推開門的瞬間,春花看著眼前的這一幕愣住了。
院子中央站著一個佝僂的老人,正在晾曬衣物。
他轉過頭,用空洞的目光看著春花,眼中沒有一絲認出女兒的跡象。
這個曾經高大挺拔的男人,如今竟蒼老得像換了一個人。
春花的淚水奪眶而出,她想喊一聲“爸爸”,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哽在喉嚨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你是誰?”老人看著眼前這個女孩疑惑地問道,聲音嘶啞而陌生。
春花的心如刀絞,她沒想到父親的情況已經糟糕到認不出自己的女兒。
“爸,我是春花啊,您的女兒。”她強忍淚水,上前一步。
父親皺著眉頭,似乎在努力回憶:“春花?不認識。你找誰?”
就在這時,廚房的門開了,一個矮小的身影走了出來。
“誰在......春花?”母親看清來人,手中的碗啪地掉在地上。
“媽!”春花再也控制不住,沖上前抱住多年未見的母親。
母親的身體比記憶中瘦小了許多,但那熟悉的氣息讓春花找回了家的感覺。
“我的女兒啊,真的是你嗎?”母親撫摸著春花的臉,淚如雨下。
“媽,是我,我回來了。”春花緊緊抱著母親,多年的思念在這一刻噴涌而出。
父親困惑地看著這一幕:“她是誰?為什么哭?”
母親抹去淚水,拉著春花的手走向父親:“老頭子,這是咱們的春花,大女兒,嫁到中國去了,還記得嗎?”
父親瞇著眼睛打量著春花,眼中閃過一絲若有若無的光亮,但很快又歸于混沌。
“不記得了,頭疼。”他搖搖頭,轉身走進屋內。
母親嘆了口氣:“別難過,他現在經常這樣,有時候連我都認不出來。”
春花點點頭,強忍悲痛:“小浩和小明呢?”
“他們去鎮上買藥了,一會兒就回來。走,進屋坐。你這一路辛苦了。”
07
屋內的陳設比記憶中簡陋了不少,但保持著干凈整潔。
墻上掛著全家福,那是春花出嫁前拍的,已經泛黃。
旁邊是春花寄回來的照片,她和明華的結婚照,孩子們的成長照,一張張貼滿了整面墻。
“你寄回來的每一張照片我都保存著,讓你爸爸天天看,希望能幫他恢復記憶。”母親說道。
春花眼眶又紅了:“媽,爸爸的病是什么時候開始的?”
母親坐下來,開始講述這些年的變化。
父親三年前突發腦血栓,雖然保住了性命,但大腦受到了損傷,導致記憶力嚴重衰退。
有時候他會忘記自己是誰,有時候又會突然記起某些往事,情緒也變得不穩定。
“醫生說需要長期治療,但效果不確定。”母親的聲音中帶著疲憊。
春花聽著,心痛不已:“這些年,你們過得怎么樣?”
母親笑了笑:“比以前好多了。你兩個弟弟都有工作了,小浩在學校教書,小明在縣里的工廠上班,日子還算安穩。”
正說著,院子外傳來腳步聲和說話聲。
“媽,我們買藥回來了!”是小浩的聲音。
門推開,兩個高大的年輕人走了進來,手里提著藥袋。
看到春花,兩人同時愣住了。
“姐?”小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真的是你!”小明驚喜地叫道。
三兄妹緊緊擁抱在一起,眼淚流個不停。
兄弟倆都長大了,小浩已經是個成熟穩重的男人,小明也不再是記憶中那個調皮的小男孩。
“你們都長這么高了,比我還高了。”春花擦著眼淚說。
“姐,你一點都沒變,還是那么漂亮。”小明笑著說。
一家人圍坐在一起,有太多的話要說,太多的往事要回憶。
小浩給父親喂藥,輕聲解釋:“這是姐姐,您最疼愛的大女兒。”
父親茫然地看著春花,沒有回應。
春花走到父親身邊,輕輕握住他的手:“爸,我回來看您了。”
父親的手很粗糙,滿是老繭,那是多年勞作留下的印記。
他似乎對春花的觸碰有所反應,沒有抽回手,但眼神依然迷茫。
晚飯很簡單,但母親做了春花最愛吃的泡菜湯和糯米飯。
一家人久違地坐在一起吃飯,氣氛既歡喜又帶著些許傷感。
飯后,春花拿出明華給的錢,交給母親:“媽,這是明華讓我帶回來的,說是給爸爸看病用的。”
母親看到那么多錢,嚇了一跳:“這...這得有好幾萬吧?不行,太多了,我們不能要。”
春花堅持道:“這是明華的心意,也是我們夫妻這些年的一點心意。爸爸的病需要好好治療,您就收下吧。”
小浩和小明也勸母親收下:“媽,姐姐難得回來一次,您就別推辭了。”
母親擦著眼淚,最終收下了錢:“謝謝你們,也替我謝謝明華。他是個好女婿,這些年真是虧待你了。”
春花搖搖頭:“明華對我很好,孩子們也很懂事,您和爸爸不用擔心我。”
夜深了,春花在自己曾經的房間里躺下。
房間保持著她離開時的樣子,書架上的書,墻上的畫,都原封不動。
躺在久違的床上,春花回想起今天見到父親的情景,淚水又一次打濕了枕頭。
她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幫助父親恢復記憶,哪怕只有一點點希望。
08
第二天清晨,春花早早起床,準備給全家人做早餐。
廚房里,母親已經在忙活了。
“媽,您怎么起這么早?我來做吧。”春花接過母親手中的鍋鏟。
母親笑著讓出位置:“好啊,讓我看看你的手藝長進了沒有。”
春花熟練地和面、切菜,動作利落而優雅。
“看來在中國學會了不少本事。”母親欣慰地說。
春花笑道:“明華的媽媽教了我很多,山東餃子、饅頭、面條,我都會做了。”
早餐做好后,春花端了一碗粥到父親房間。
父親坐在床邊,目光呆滯地看著窗外。
“爸,吃早飯了。”春花輕聲喚道。
父親轉過頭,看了她一眼,然后接過碗,但沒有說話。
春花坐在一旁,耐心地看著父親一口一口地喝粥。
“爸,您記得我小時候,您帶我去河邊釣魚嗎?”春花試著喚起父親的記憶。
“釣魚?”父親重復著,眼神有些迷茫。
“對,您教我怎么穿魚餌,怎么甩竿。有一次我們釣到了一條大鯉魚,你高興得跳起來,然后不小心掉進了河里。”春花笑著回憶。
父親的眼中似乎閃過一絲光亮,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不記得了。”他搖搖頭,繼續喝粥。
接下來的日子,春花每天都陪在父親身邊,講述她小時候的故事,家里的往事,希望能喚起父親的一些記憶。
可父親大多時候只是沉默地聽著,偶爾點點頭,但很少有回應。
晚上,當父親睡下后,春花和母親坐在院子里聊天。
月光灑在兩人身上,照出歲月在她們臉上留下的痕跡。
“媽,這些年,您過得還好嗎?”春花輕聲問道。
母親嘆了口氣:“日子嘛,過一天算一天。你爸病了之后,什么都不記得了,有時候連我是誰都不知道,那種感覺...”
春花握住母親的手:“對不起,我不在您身邊。”
母親搖搖頭:“傻孩子,你有你的家庭,你的生活。這些年,看著你寄回來的照片,知道你過得好,我和你爸就安心了。”
“明華真的對你好嗎?孩子們聽話嗎?”母親關切地問。
春花笑著點頭:“明華很好,從來不對我發脾氣,也很尊重我。孩子們也很懂事,學習都很好。”
她拿出手機,給母親看明華和孩子們的照片。
“這是明亮,今年大學二年級了,學的是食品工程。這是明月,高中生,成績很好,想學醫。”
母親看著照片,眼中滿是欣慰:“好孩子,都很像你,特別是明月,跟你小時候一模一樣。”
春花也拿出一張全家福:“這是我們去年拍的,工廠擴建完成后慶祝時照的。”
照片上,春花和明華站在中間,兩個孩子站在兩側,背景是煥然一新的工廠大門。
“工廠現在做得很大了,產品銷到好幾個省。明華說,等孩子們大學畢業,就帶我回來看您和爸爸。沒想到...”春花哽咽了。
母親拍拍她的手:“別這么想,你爸爸會好起來的。醫生說,親人的陪伴和熟悉的環境可能會幫助他恢復一些記憶。”
第二天,春花拿出帶來的六萬元,再次交給母親。
“媽,這錢您一定要收下,用來給爸爸治病。如果不夠,我再寄來。”
母親猶豫再三,最終點頭:“好,我收下一部分,用來給你爸看病。剩下的你帶回去,你們也不容易。”
春花堅持道:“全部留下吧,這是明華的意思。他說,爸爸的病一定要看最好的醫生,錢不夠再說。”
母親感動地擦著眼淚:“明華真是個好孩子,真替你高興。”
小浩和小明知道后,也對明華充滿了感謝和敬佩。
“姐夫真是講義氣,有機會一定要好好謝謝他。”小浩說。
小明也表示:“以后有機會,一定要去山東看看,看看姐姐的新家。”
一家人商量著,決定用這筆錢帶父親去省城最好的醫院做全面檢查和治療。
09
第三天,春花和小浩陪父親去了省城的大醫院。
醫生詳細詢問了病史,做了各項檢查,最后給出診斷:
“老人家的情況屬于血管性癡呆,由腦血栓引起的腦部損傷導致。這種情況康復比較困難,但不是沒有希望。”
醫生建議進行一系列的藥物治療和康復訓練,同時強調家人的陪伴和熟悉環境的刺激可能會有幫助。
“人的記憶很奇妙,有時候一個味道、一首歌、一句話,都可能激活沉睡的記憶。”醫生說。
回家后,春花更加用心地照顧父親。
每天早上,她會帶父親在院子里曬太陽;白天,帶他去熟悉的地方走走;晚上,給他講過去的故事。
一周后的一個早晨,春花像往常一樣給父親端來早餐。
“爸,吃飯了。”她輕聲說道。
父親抬起頭,看著她,眼神與往常不同。
“春...花?”他遲疑地叫出了這個名字。
春花的手一抖,碗差點掉在地上:“爸,您叫我什么?”
“春花,我的女兒,春花。”父親的聲音更加確定了。
春花眼淚奪眶而出,放下碗,緊緊抱住父親:“是的,爸,我是春花!您終于記起我了!”
父親的手輕輕拍著女兒的背:“我怎么會忘記我的女兒?你...去哪了這么久?”
春花哭著解釋:“爸,我嫁人了,嫁到中國去了,記得嗎?”
父親的眼中閃過一絲迷茫,但很快又恢復了清明:“記得,記得。那個叫明華的小伙子,是不是?”
春花驚喜地點頭:“對!就是他!爸,您都記得!”
聽到動靜,母親和兩個弟弟都跑了進來,看到這一幕,全都驚呆了。
“老頭子,你認出春花了?”母親激動地問。
父親點點頭:“當然認得,她是我的大女兒,嫁到山東去了。”
全家人喜極而泣,這個奇跡來得太突然,也太珍貴。
醫生說過,這種情況下的記憶恢復往往是波動的,可能有時清醒,有時又會忘記。
但對春花來說,能聽到父親叫她一聲“女兒”,已經是最大的幸福。
接下來的日子,父親的情況時好時壞,有時候他能記起很多事情,有時候又會陷入迷茫。
但每次春花出現在他面前,他都能叫出她的名字,這已經是巨大的進步。
春花在家鄉的日子過得很快,轉眼間已經過去了兩周。
父親的情況有了明顯好轉,雖然記憶仍有些混亂,但已經能認出家人,能進行簡單的交流。
醫生說,這與春花的到來有很大關系,強烈的情感刺激喚醒了他沉睡的記憶。
一天下午,春花和父親坐在院子里的樹下,陽光透過樹葉灑在兩人身上,形成斑駁的光影。
“爸,您記得我小時候,您教我寫字的事嗎?”春花問道。
父親點點頭,眼中閃爍著回憶的光芒:“記得,你總是寫不好'春'字,每次都把下面的草字頭寫得太大。”
春花驚喜地看著父親:“您真的記得!”
父親微笑著拍拍女兒的手:“有些事情,不是真的忘了,只是一時想不起來。你回來之后,好多事情又回到我腦子里了。”
春花靠在父親肩上,眼中含淚:“爸,對不起,這么多年沒能回來看您。”
父親輕輕搖頭:“傻孩子,你有你的生活,爸爸明白。看到你過得好,我就放心了。”
這一刻,春花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平靜和滿足。
她不再是被兩個世界撕扯的異鄉人,而是同時擁有兩個家的幸福女兒。
“爸,等您的身體再好一些,我想邀請您和媽媽,還有小浩小明,都到山東去看看。看看我和明華的家,見見您的外孫和外孫女。”
父親眼中閃過一絲期待:“好啊,好啊。我一直想知道你在那邊過得怎么樣。”
晚上,春花和母親、弟弟們商量今后的安排。
“我這次必須要回去了,工廠和孩子們都等著我。但我保證,每年都會回來看您們。”春花說道。
小浩點點頭:“姐,你回去吧,爸爸這邊我們會照顧好的。醫生說他的情況在好轉,只要堅持治療,有希望恢復更多記憶。”
小明也表示:“姐,有了這筆錢,足夠減輕媽媽的負擔了。你放心吧。”
母親握著春花的手:“女兒,這次你回來,已經給我們帶來了最大的驚喜。看到你過得好,我們都很滿足了。”
春花眼中含淚:“媽,我答應您,以后每年都回來。”
10
第二天,春花和明華通了電話,告訴他父親病情好轉的好消息。
“太好了!”明華在電話那頭激動地說,“你再多住幾天也沒關系,工廠這邊我和明亮能應付。”
春花感動于丈夫的體貼:“謝謝你,明華。爸爸已經能認出我了,還記得你呢。他說,有機會想去山東看看。”
明華爽快地回答:“太好了!岳父岳母和小舅子們隨時歡迎!工廠新建的宿舍樓有空房間,專門留給你們家人住。”
通話結束后,春花心中充滿了感激和幸福。
十六年來,明華一直支持她,理解她,從未有過埋怨。
他用行動證明了自己是一個值得托付終身的好丈夫。
臨行前一天,一家人一起去照了全家福。
父親穿上了新衣服,臉上洋溢著久違的笑容。
母親站在一旁,握著丈夫的手,眼中滿是欣慰。
小浩和小明一左一右站在父母身邊,挺拔的身姿讓春花感到自豪。
照片上,這一家人雖然經歷了歲月的洗禮,但幸福的笑容依然燦爛。
出發那天,母親準備了一大包家鄉特產:“給明華和孩子們帶去,讓他們也嘗嘗咱們家鄉的味道。”
父親拉著春花的手,神色前所未有的清醒:“女兒,路上小心。記得常回家看看。”
春花點點頭,眼中含淚:“爸,您要保重身體,按時吃藥,聽醫生的話。”
小浩和小明幫著提行李,一直送到車站。
“姐,下次再來,我們接你。”小浩說。
小明也點點頭:“或者我們去山東找你,看看姐夫和侄子侄女。”
春花抱了抱兩個弟弟:“你們也要照顧好自己,有什么事隨時聯系我。”
坐上回程的車,春花不斷回頭,看著站在站臺上揮手的家人,直到他們變成小點,最后消失在視野里。
心中既有不舍,又有期待。
回到山東的家,明華和兩個孩子早早就在家門口等候。
看到春花下車,明月迫不及待地跑上前:“媽媽!”
春花緊緊抱住女兒,又伸手拉過兒子明亮。
明華站在一旁,臉上帶著溫暖的笑容。
“回來了。”他簡單地說著,接過春花的行李。
這三個字飽含了太多情感,仿佛在說:無論你去哪里,這里永遠是你的家。
進到家里,春花看到桌上擺滿了豐盛的飯菜,都是她愛吃的。
“老爸和我們忙活了一下午呢!”明亮笑著說,“就等你回來開飯了。”
明月也湊過來:“媽媽,外公外婆好嗎?舅舅們呢?”
春花笑著點頭:“都很好,外公的病好多了,現在能認出我來了。”
她拿出手機,給孩子們看在朝鮮拍的照片。
“這是外公外婆,這是兩個舅舅。這是我們家的老房子,我小時候就住在這里。”
明亮和明月好奇地看著照片,不停地問這問那。
“外公看起來很慈祥!”明月說。
明亮點點頭:“外婆和媽媽長得好像!”
吃飯時,春花拿出母親準備的特產。
“這是朝鮮的泡菜,這是糯米糕,這是外婆親手做的辣椒醬。”
全家人一起品嘗著這些來自異國的美食,仿佛也在品嘗春花的童年記憶。
“好吃!”明華豎起大拇指,“岳母的手藝真好!”
孩子們也連連點頭,雖然有些口味很特別,但他們都努力適應,尊重母親的文化背景。
飯后,春花和明華坐在院子里,述說著這次回家的經歷。
“爸爸剛開始完全不認識我,那種感覺...”春花哽咽了。
明華握住妻子的手:“能理解,那一定很難受。”
春花點點頭:“但后來他漸漸記起來了,能叫出我的名字,還記得你呢!他說,有機會想去山東看看。”
明華眼睛一亮:“真的?那太好了!我早就想見見岳父岳母了。工廠新建的宿舍樓有空房間,就等著他們來住呢!”
春花感動地看著丈夫:“謝謝你,明華。不光是這次的六萬塊錢,還有這么多年來的理解和支持。”
明華搖搖頭:“別這么說,我們是一家人。你爸爸的病有起色,我比誰都高興。”
春花靠在丈夫肩上,心中充滿了幸福感。
十六年前,她懷著對未知生活的忐忑和對家人的思念,遠嫁到這個陌生的國度。
如今,她在這里建立了自己的家庭,擁有了愛她的丈夫和懂事的孩子。
而家鄉的父母和兄弟,也依然是她生命中重要的部分。
兩個世界不再遙遠,她的心也不再分裂。
春花環顧四周,看著這個充滿愛的家,心中無比感激命運的安排。
感謝那個給了她六萬塊錢的丈夫,那不僅僅是錢,更是理解和支持的象征。
感謝她的孩子們,尊重并愿意了解她的文化背景。
感謝朝鮮的家人,一直以來的等待和包容。
在兩個國度之間,春花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平衡點。
她不再是漂泊的異鄉人,而是連接兩個世界的橋梁。
未來的路還很長,但她不再感到迷茫和不安。
因為她知道,無論在哪里,都有人愛她,等她,懂她。
這,便是生命中最大的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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