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郝煢

今年五一檔是十余部電影廝殺的修羅場，但從預售起幾乎毫無懸念領先的，就是《水餃皇后》。

這部劉偉強執導，馬麗主演，改編自“灣仔碼頭”創始人臧健和真實故事的電影，包含了兩大國民元素——一個是馬麗，家喻戶曉的喜劇女王，內地最扛票房的女演員之一；一個是餃子，灣仔碼頭的速凍水餃，管你是八零九零Z世代，誰不是從小吃到大。

《水餃皇后》海報

劇情介紹乍一看，挺勵志雞湯，但看完電影會發現，它的調味比想象中更厚重些。套用商業范式的模本，這當然可以是一部“大女主創業逆襲勵志爽片”，畢竟臧姑娘真真切切的人生擺在面前，得天獨厚的說服力不由分說。

《水餃皇后》口碑海報

電影一開場，命運的車輪就開始了對主角的碾壓——

“上車餃子下車面”，是北方對遠行者的關照，馬麗一開場包著“上車”的餃子，即將帶著兩個女兒奔赴已經分居等待三年的丈夫。而一見面，婆婆就給她狠狠潑了一盆冷水——丈夫已經在泰國與另一個女人再婚，并且生下兒子。如果想要繼續維持這段婚姻，臧姑娘就得跟隨去泰國“做小”，伺候太太和少爺。

她當然不會去，但留在香港，沒有身份，語言不通，還帶著兩個女兒。唯一能憑仗的，只有身上的幾把子力氣。

“苦難”是人物的開場白

這次的馬麗是驚艷的，沒有夸張的肢體語言，沒有標志性的哈哈大笑，只有一張被生活磨礪得粗糙的臉，和一雙永遠在干活的手。沒有美顏濾鏡的苦難，是對奮斗者最大的敬意，撕掉喜劇標簽，馬麗演活了一個絕境求生的彪悍母親。

而“彪悍的人生無需解釋”，從街頭攤販做到國民品牌創始人，從食不果腹到年入60億，這不是造富神話，而是一段底層女性如何在絕境中活出尊嚴的血淚史。

初到香港，臧姑娘一天打三份工，每天只能睡4小時，賺的錢剛夠交房租。直到一次工傷，她不能再干重活，走投無路之下，她推著小車去灣仔碼頭賣水餃。

原型人物臧健和

第一次出攤，她害羞得張不開嘴，遇到警察沖攤，她茫然四顧不知所措。好在身邊總有人對她出手相助，幾番伸出援手的老板，幫忙介紹工作的同鄉，默默寬限房租的房東紅姐，經常光顧水餃攤的警察華哥，同樣生活拮據但仍不吝幫襯的鄰居糖水伯……電影里最溫暖的部分，不是臧健和的逆襲，而是萍水相逢的人與人之間的善意，電影書寫外來者的艱辛不易，也寫那些守望相助的市井人情。

水餃是平易近人的美食，從市井的作坊走出，才是真正來自人間煙火的美味。

餃子是團圓的“人間煙火”

另一個以小見大之處，在于電影中將臧健和的個人奮斗史與香港上世紀70年代經濟發展騰飛的時代歷史緊密交織。從香港成為“亞洲四小龍”，直至回歸前夕；臧姑娘也從靠打零工勉強糊口，到建立品牌已打入超市系統，水餃也從手工地攤小吃升級為標準化產業。從灣仔碼頭的人頭攢動到電視轉播中的激昂賽事，所有的背景都不是簡單的懷舊，個體與時代變遷中時時透露著對照與呼應的關系，不僅是主角從迷茫到找到方向的逆襲，其中紅姐、金太太以及臧姑娘一雙女兒等女性命運也都在時代風云際會之中。

《水餃皇后》不是一個人的傳奇，而是一群人的時代群像

電影中，有更多對于女性話題的關照。臧健和的悲劇是從生了一對“賠錢貨”開始的。而影片中，金先生金太太家的悲劇，紅姐曾經不堪的人生，同樣印證著女性生存的不易。以至于片中最高潮的一場戲，受保護的“大哥”和其他兄弟們對兩個小女孩展現出歹意時，臧健和二話不說，抄起菜刀就沖上去，眼神里的狠勁讓人脊背發涼。馬麗在這場戲中爆發出的野獸般的護犢本能，觀眾也能從她深刻的憤怒和恐懼中，看到對女性命運不公的控訴。

馬麗在片中揮刀保護女兒的一場戲令人印象深刻

當然，電影其實可以做到更多，《水餃皇后》有一個足夠好的底子，但故事還是顯得有點平庸單薄了。

為主角加冕的“水餃”，電影對于其成就事業的過程表現得倉促，成為“皇后”的結局也就無法到達令人真正激動振奮的高潮。雖然前期也有客人覺得皮厚，她跑遍香港餃子館，改良三天三夜，做出又薄又筋道的皮，以及因為食材不新鮮，寧愿倒掉整鍋餃子的堅守表現，但作為人物傳記片，《水餃皇后》還是難免陷入“大事記式敘事”的窠臼——敘事雖然完整，但缺少戲劇性的矛盾構建，特別是商業擴張階段，流水賬式的報賬帶過，讓觀眾難以代入創業部分的激昂。

臧姑娘在片中是個好媽媽

電影關照了“女性”，但又過于局限于“女性”。臧健和作為妻子、作為母親、作為女兒的段落對應著片中三個人生階段的高潮戲處理，煽情手段都是給得足足的。而對于一個勇猛開拓出一片商業帝國的人，成就一番事業的部分卻展現得十分平鋪直敘；而當帶著手工溫度的水餃，變成冰冷的工業體系下的速凍餃子，“七十二家房客”式的鄰里關系同樣隨時代發展分崩離析。歲月滾滾向前中難免帶來沖突與矛盾，但導演這張餃子皮里包裹的餡料，還是略顯單調了些。

不過想來，涉及商業，其中可能也有來自品牌方的牽扯和顧慮吧。所以劉偉強可能也有意規避了餃子作為商品的屬性。至少，進電影院前，我以為出了影院到飯點，肯定會滿大街找餃子吃。但真看完電影，吃餃子這件事，好像也沒有那么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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