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書壇最熱的話題就是對丑書的批判,很多人窮盡畢生所學去撻伐丑書,言語犀利,如刀如劍,情緒激憤,誓與對方不共戴天,如此世仇頗具感染力和煽動性,讓人沉浸在他逼真的情緒表演和流利的貫口當中,幾乎忘了他在罵誰?
面對丑書似乎所有人都成為傳統文化的衛道士,說著最污穢的詞匯,表達著最崇高的信念,詮釋著何為匹夫有責。
并且攻擊的對象幾乎涵蓋當今書壇所有知名書家,誰出名就罵誰,如果語言真的能夠殺人,當今書壇可能已經沒有人了。
其實細品這些對丑書的苛責,大概出于兩種角度,一是當今書法家傳統功力不強,不會寫楷書,二是當今書家只會搞怪出奇,寫不出像前人一樣面貌的作品。而這兩種角度也反映出當今部分偏激民眾對書法認知的欠缺。
當今有一些民眾對書法有著非常片面的認識,一是唯楷書論,另一個就是唯王羲之論。前者認為只有楷書才能夠反映書法家真實的功力,這里所說的楷書其實特指唐楷。后者認為書法止于王羲之。
"唯楷書論",認為楷書是書法的唯一正統,甚至是評判其他書體的標準。這種觀點將書法簡化為單一的視覺規范,忽視了書法作為藝術的多元表達可能。楷書固然重要,但它只是書法長河中的一個支流。
"唯王羲之論",將王羲之奉為不可逾越的高峰,認為書法藝術止于《蘭亭序》。這種崇拜導致了對其他書法大師的忽視,也阻礙了對書法創新的探索。王羲之固然偉大,但書法藝術的發展從未停止,歷代大家各領風騷。
"唯楷書論"的誤區在于將技法訓練等同于藝術創作。楷書確實適合初學者掌握基本筆法,但這不意味著它是書法的全部。就像學習繪畫要從素描開始,但沒有人會認為素描就是繪畫藝術的頂峰。書法五體各有千秋,都值得深入研習。
將楷書視為書法基礎的觀點,源自明清科舉制度的影響。當時館閣體成為仕途敲門磚,導致書寫規范被過度強調。但這種實用需求與藝術追求有本質區別。今天我們應該跳出歷史局限,重新認識書法的豐富性。
"唯王羲之論"則反映了審美惰性。王羲之的成就毋庸置疑,但書法史上還有顏真卿的雄渾、米芾的灑脫、王鐸的奔放等無數高峰。每個時代都有其獨特的審美追求,將千年前的風格奉為永恒標準,無異于刻舟求劍。
藝術的生命在于創新。王羲之之所以偉大,正是因為他突破了當時流行的鐘繇書風。如果后人只能模仿不敢超越,書法藝術早就走向衰亡。歷代大家都是在繼承中創新,才推動書法不斷發展。
"丑書"現象的出現,某種程度上是對這兩種誤區的反叛。當傳統被教條化,突破就成為一種必然。當然,并非所有標新立異都有價值,但我們應該以開放心態看待這些嘗試,而非簡單否定。
理解書法需要歷史眼光。從甲骨文的稚拙到金文的凝重,從隸書的舒展到草書的狂放,書法風格始終在演變。每個時代的"丑書",都可能成為后世的經典。張旭、懷素的狂草在當時也被視為離經叛道。
書法的價值不僅在于形式美,更在于精神表達。王羲之《喪亂帖》的悲痛、顏真卿《祭侄稿》的憤懣,都是超越技巧的情感流露。當代"丑書"中那些真正有深度的作品,往往也是在尋求這種精神性的表達。
評判書法需要多元標準。除了傳統的"筆法、字法、章法",還應考量創新性、思想性等維度。就像現代藝術拓展了繪畫的邊界,書法也需要在當代文化語境中尋找新的可能性。
當然,創新不能脫離傳統根基。真正有價值的"丑書",是深入傳統后的突破,而非膚淺的標新立異。那些毫無筆墨功底的胡涂亂抹,確實配不上書法之名。我們反對的是教條主義,而非傳統本身。
書法教育需要改革。當前重技法輕審美的教學方式,加劇了大眾對書法的片面認知。應該讓學生了解書法的完整歷史,培養多元審美能力,而非僅僅訓練寫字技巧。
媒體傳播也需承擔責任。大量所謂"書法表演"聚焦于視覺奇觀,誤導公眾認知。應該更多介紹書法的文化內涵和哲學深度,提升整體鑒賞水平。
對"丑書"現象,我們既不應全盤接受,也不該一概否定。重要的是建立理性的評判標準,區分真正的藝術探索與嘩眾取寵。這個過程需要時間,也需要書法界與公眾的良性互動。
書法作為中國文化的核心藝術,理應保持活力。守正創新才是正確方向——既要尊重傳統精髓,又要鼓勵時代表達。在這個意義上,"丑書"現象引發的討論,對書法發展未必不是好事。
當代書法正處于轉型期,各種探索和爭議都是正常現象。我們期待通過深入討論,能夠形成更健康、更開放的書法生態,讓這門古老藝術在當代煥發新的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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