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壽縣,每逢夜晚,城墻下總會按時響起鏗鏘有力的鼓點,那是壽州鑼鼓。不管是下班路上,散步途中,在古城人的耳畔,這聲音好像成了環境中的白噪音。但你有沒有停下來,細細品味過這鏗鏘:壽縣的古城墻下,不同年齡段的男女老少不約而同的圍成一個圈。有的身背紅色的鑼鼓,有的手持鋼鑼,還有的手拿鐵镲,陽光斜照,銅面泛著冷冽的光,仿佛戰國楚人的鎧甲,靜默里蓄著雷霆,等待一聲吆喝,在充滿廣場舞和露天KTV音樂的廣場中,震顫出本地特有的聲音。
聽,敲起來了!鼓,鑼,镲齊聲迸發,傳到每個人耳朵里的是不同的聲音,鑼鼓在有力的敲擊下跳躍出有力的節奏,鋼鑼與鑼錘的碰撞,是青銅與熱血在空氣里的廝殺,镲的回轉,巧妙的兜住這兩種聲音,隨著敲擊的繼續,這三種聲音如此不同,卻又匯聚在一起。 鑼聲如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震得城墻磚縫里的塵土簌簌抖落。鼓手們的手臂筋肉虬結,槌影翻飛,思緒隨著這打擊樂飛向兩千年前:楚國的將士是否也曾這樣,在壽春城頭擂鼓迎敵?
細聽這鼓點,簡單的咚咚嗆中,有不尋常的節奏,像是一群壽縣人在聊天,洪亮高亢,各抒己見, 一時間爭執不下,讓人以為吵了起來,而接著又慢慢降下聲調,變成了小聲的嘀咕,鑼,鼓,镲配合著一個比一個聲調變輕,吸引著你的聽覺跟著不知將走向何處。又是一聲有力的吆喝,喚醒下一階段的高亢,讓人精神隨之一震。壽州鑼鼓的節奏,不是江南絲竹的纏綿,不是北地威風鑼鼓的狂飆,而是楚人的魂,剛烈時如萬馬踏陣,舒緩時似淮水低吟。
鑼鼓镲碰撞出了《十八番》的鼓點如雨,細密綿長,好像看見了熟悉節氣的老農,在田間勞作;有時《鳳凰三點頭》驟響,三聲鋼鑼裂空,如鳳鳴九霄,振翅欲飛;也能聽見《長流水》的連綿不絕,鼓槌翻攪,淮水湯湯,千年不息。
鼓手們的腳步在青石板上踏出回響,他們看似個體,形態各異,但卻在聲浪的涌動中默契配合,搖頭中有股倔勁,揮槌間有股狠勁,轉身時有股猛勁,鼓手們來自各行各業,將日間的壓力與疲憊敲擊在這鼓點中,隨著聲音的傳播消散,讓聽眾們也隨之輕松愜意。
壽州鑼鼓,曾是楚人的戰舞。
壽縣,古稱壽春,是楚國的最后都城。公元前241年,楚考烈王遷都于此,十八年后,楚亡于秦。但楚人的魂,卻在這片土地上扎了根。壽州鑼鼓的鋼鑼,或許就是楚宮鐘鼓的遺響;那“鳳凰三點頭”的節奏,或許就是《楚辭》里“鳳皇翼其承旗兮”的韻律。
老人們說,舊時壽縣有王家班、鄧家班、宋家班,鑼鼓一響,半個淮河都能聽見。建國后,正陽關的吳守林、朱茂森拜師學藝,再傳陳家禮、王春林,鑼鼓聲從未斷絕。
2006年,壽州鑼鼓列入安徽非遺。如今,古城里有不同的鑼鼓隊伍,在每個節慶日,鼓聲震天,有現代人熱鬧吉慶的氛圍,也能體會到古人“楚雖三戶,亡秦必楚”的豪邁。
最后一槌落下,鋼鑼的余音在城墻上回蕩,久久不散。 鼓手們結束一場酣暢淋漓的表演后,驀的散開休息,等待下一聲吆喝再次將各種聲響集結。聽眾的耳畔卻久久不能散開這節奏。壽州鑼鼓,不是博物館里的古董,而是活著的楚魂。 它從戰國的烽煙里走來,在淮河的濤聲里淬煉,如今,仍在壽縣人的血脈里跳動。
如果你有機會到壽縣,一定要在城墻根下聽一聽壽州鑼鼓,那如擊空缸的厚重,聽一聽那鼓聲里,來自楚人的千年吶喊。
▌作者:一清
▌編輯:龍震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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