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2013年寒冬的深夜,我正在物流園卸貨,手機突然在褲兜里震動起來。屏幕上跳躍著"內蒙古"的陌生區號,我擦著汗接起電話,卻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小張,我是老團長!"我的手指瞬間攥緊了鐵皮貨箱,冰涼的觸感從掌心直竄到天靈蓋。
七年前,我站在新兵連操場上仰望著團長訓話。那時他腰間別著武裝帶,聲如洪鐘:"咱們團沒有孬種!"這句話像鋼印烙在我的骨髓里。五年的青春里,我拿過三次比武標兵,兩次抗洪搶險先進個人,卻在提干選拔時總是差那么一口氣。最后一次考核,我在五公里武裝越野時被石子劃破小腿,硬是拖著血腳印沖過終點,可還是沒能擠進提干名單。
記得退伍那天,團長拍著我肩膀說:"你小子是塊好鋼,就是沒趕上好爐子。"我抱著褪色的軍被走出營門時,身后響起了全連齊唱的《送戰友》。雪花落在睫毛上,分不清是雪水還是淚水。
退伍后的三年,我在老家開了家快遞驛站。每天凌晨四點去物流園搶貨,傍晚蹲在油膩膩的塑料凳上扒拉盒飯。最狼狽的一次,暴雨澆透了整車的快遞單,我蹲在泥水里一張張擦拭,突然聽見路過的小孩說:"媽媽你看,那個叔叔好像條落水狗。"
直到那個改變命運的電話打來。團長說市里要組建退役軍人應急救援隊,但有個棘手的"硬骨頭"——需要有人帶三十名待安置老兵,三個月內把他們訓練成專業救援力量。"這些兵油子刺頭多,好幾個連原部隊都頭疼。但我記得你帶新兵時,能把全連最犟的騾子訓得服服帖帖。"
我摸著貨箱上結霜的鐵皮,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團長,我現在就是個送快遞的......""放屁!你骨子里永遠是個兵!"老團長在電話里吼得我耳膜生疼,"明天早上八點,市武裝部報到!"
推開訓練基地大門時,三十雙眼睛像刀子似的扎過來。有個滿臉橫肉的壯漢正在單杠上?;?,看見我迷彩服上的"預備役"臂章,嗤笑著吐出煙圈:"喲,快遞小哥改行當保姆了?"人群里爆發出哄笑,我分明看見十年前新兵連里那些桀驁不馴的影子。
那天夜里,我蹲在器材室翻出塵封的訓練日志。泛黃的紙頁上還留著當年帶新兵時畫的戰術圖,突然靈光一閃——這些老兵缺的不是本事,是魂!第二天清晨五點,我吹響了緊急集合哨??粗嵬崤づさ年犃?,我掏出手機打開相冊:"這是08年汶川,咱們團突擊隊用門板抬出受困群眾的照片。這個被砸斷肋骨的兵,轉業后在菜市場擺攤,去年肝癌走了。"
隊伍里漸漸沒了嬉笑聲。我指著照片里模糊的身影:"現在躺在這里的,可能是你爹,可能是你閨女。應急救援,救的就是這些普通人!"那個刺頭兵突然喊了聲"報告",他指著照片角落:"這...這是我老連長。"
三個月里,我帶著他們重走新兵路。凌晨負重跑時,我在隊伍最后推著掉隊的老兵;模擬廢墟搜救時,我第一個鉆進隨時可能坍塌的鋼筋架;有個心理創傷的老兵總做噩夢,我就整夜陪他在操場散步。直到那天暴雨引發山體滑坡,我們接到第一個實戰任務。
現場比訓練殘酷百倍。泥漿裹著碎石傾瀉而下,我們拴著安全繩在斷壁上攀爬。突然聽見微弱的啼哭——有個嬰兒被困在二樓窗框!刺頭兵王猛像壁虎般貼墻移動,用救援鉗剪斷變形的防盜網。當他把襁褓遞給我時,我發現他右手小指以奇怪的角度扭曲著。
"沒事,當兵時落下的老傷。"他咧嘴一笑,轉身又沖進雨幕。那一刻,我仿佛看見十年前比武場上那些玩命的兄弟。當晚收隊時,三十個泥人站在齊膝的污水里,不知誰起了個頭:"團結就是力量——唱!"破鑼般的歌聲震得山崖都在抖。
今年春天,我們隊被授予"全國模范退役軍人集體"。授獎臺上,老團長親自給我別上勛章。他湊近我耳邊輕聲說:"知道當年為什么選你嗎?真正的好鋼,得在民間淬火。"臺下,王猛正用殘缺的右手教新隊員打繩結,陽光透過他指間的縫隙,在地上映出星芒般的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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