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5日,當更多的新聞記者趕到下碣隅里時,美軍部隊已經做出計劃,決定次日晨撤往古土里。
在剛剛趕到的記者瑪吉·希金斯看來,這里幾乎不像是個戰場,沒有任何戰斗的跡象,但默里上校對他手下那一打頂著風雪站在野地里的軍官們一番簡短的訓話,卻令人倍感形勢之緊迫。
他告訴他們:
“黎朋時分,我們要向后方進發。”
在默里訓話時,希金斯注意到,那些軍官的臉上流露出一種自尊心深受傷害的表情。
默里厲聲重復著:
“這絕不是退卻,這是向另一個方向的進攻。在我們去往海邊的道上,有著比我們面前更多的中國人在圍堵攔截。但我們還是要離開這兒。任何有不同看法的軍官,盡可以坦然地裝成受傷的瘸子,被送離這兒。”
他環視了一圈后說道:
“我不希望有任何人裝蒜。”
這一天剩下的時間和晚上,瑪吉都在設法與從柳潭里逃出的幸存者們交談。
下碣隅里美軍營地舊照 圖片來自網絡
他們仍處在迷亂之中,一個個衣衫襤褸,腫脹的臉上流淌著被凜冽的寒風刮出的血跡,破舊的手套都已抽絲,還有些沒帽子的人,耳朵都凍紫了。
這些人正光著腳丫子走進軍醫的帳篷,因為他們穿不進那凍成冰塊的靴子。
自仁川登陸成功后,瑪吉就一直沒再見到默里。現在,默里看上去很憔悴,他對她解釋說:
能從柳潭里脫身,完全是幸運,“假使中國軍隊聚集在出口處,我們就永遠也休想逃出那個陷阱。可他們想要徹底包圍我們,所以分散了他們的兵力。”
瑪吉朝著那些躺在擔架上等待運送的傷員們走去。一等兵溫·斯科特望著她同幾名傷員交談,知道又會自己走來,但斯科特不想說話。
果然,瑪吉沖他彎下腰來時他立刻說道:
“不,我不想和你說什么。”
可是,她仍然沒有立即走開,斯科特便吼道:
“見鬼去吧!”
于是,瑪吉終于離開了。斯科特自己也莫名其妙為,什么會那樣粗魯地對待她,他只是沒有任何想要說的話。
同時,另一名傷員也提不起情緒說話。瑪吉問他是怎么忍受戰場上的酷寒的,他拒不回答。
瑪吉不死心,換一種方式問道:
“你必須對付的最艱難的事情是什么呢?”
那傷兵想了想,然后咧開嘴笑著說:
“最難的就是得把一根三英寸長的針穿過六英寸厚的衣服,女士。”
北京獲悉沃克的第8集團軍正在撤離平壤,顯然已無意守它,毛澤東便下令彭德懷不必等待供應和援軍,立即進攻平壤。“如平壤之敵已撤退,則向三八線推進。”
彭德懷回電,表示他正打算分兵三路南進,在平壤會合。一旦成功,他將越過三八線進軍漢城。12月6日黃昏,志愿軍攻克平壤。
陸戰一師官兵擁擠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 圖片來自
與此同時,在長津湖附近的下碣隅里,陸戰7團1營的官兵做好了在12月6日凌晨4時30分南撤的最后準備。
該營的任務是清除前往河右岸地帶的阻擊,2營在坦克群的掩護下,充作先鋒,沿路向古土里進擊。
黎明時分,設在下碣隅里的陸戰1師指揮部拔寨而起,史密斯將軍正準備乘飛機槍先抵達古土里。
第11團的300名炮兵被撥歸利曾伯格上校指揮,補充了陸戰7團兵力的不足,這樣一來,利曾伯格的總兵力達到2200人。
2營的先頭部隊是在6時30分出發的。幾分鐘后,領頭的坦克便被一枚火箭炮彈擊中起火。20分鐘后,路左側高地上出現猛烈火力攻擊,致使部隊的進程一直延誤到近中午。
在過去的10天里,這個營一直承受著很大的壓力。營長倫道夫·斯科特·杜威·洛克伍德中校身染重流感和支氣管炎,軍醫認為他已不能再繼續指揮戰斗。
隨著洛克伍德的離去,另一位資深軍官詹姆斯·勞倫斯少校接替他繼續指揮部隊南撤。
下午兩點,史密斯將軍欣聞利曾伯格已經乘直升飛機離開下碣隅里。不到10分鐘,利曾伯格便和他的參謀一起在古土里降落。
而這時,師指揮部已經在古土里新的營房里開始工作,12月7日日落時,陸戰1師最后一批隊伍也進入了古土里的防御陣地。
7日上午,柯林斯將軍離開了第8集團軍司令部。頭一天,他視察了第1軍軍部和步兵第25師師部。這樣一來,使得他再度感到放心。
與傳聞相反,他并沒有在沃克的指揮部里發現有恐慌的心理,飛回金浦空軍基地后,在那兒記者們圍著他問會不會把原子彈作為戰術武器來使用。
他回答說:
“根據我昨天所看到的情況來看,顯然不會。”
記者們又問,沃克會不會被正在包抄側翼的中國軍隊困住呢?
柯林斯說:
“我想第8集團軍會照料好自己的。”
在興南南邊的一個簡易機場,柯林斯見到了阿爾蒙德,他們簡要地交換了情況,然后一起乘飛機視察了控制著海邊灘頭的最后的防御陣地,又視察了陸戰1師撤退的部分線路。
阿爾蒙德覺得陸戰1師不必付出更多的代價就可脫險,整個軍團撤出來也不會太難——如果下命令這樣做的話,柯林斯對此表示同意。
隨后,他便飛回東京,同麥克阿瑟及其參謀人員就今后在朝鮮可能采取的行動進行了充分的磋商。
他們認為,局勢可能有三種前景。頭兩種假設中國軍隊繼續全力追擊,第三種則假設中國方面同意不越過三八線進攻為前提。
第一種選擇是繼續限制聯合國軍轟炸鴨綠江以北地區,這意味著不能封鎖中國,得不到蔣介石的軍隊援助,而在1951年4月以前,美國也不會有大量的增援。
麥克阿瑟對此激烈反對,這種選擇就等于投降。
第二種選擇是假設對中國實行有效的海上封鎖,轟炸中國大陸,接納蔣介石的國民黨軍隊,必要時甚至不惜使用原子彈。
對麥克阿瑟來說,這是最好的結果。如果這種選擇遭到反對,他可以退到第三種選擇:
只要中國人同意不越過三八線,聯合國就接受停戰。
但是,北朝鮮的軍隊也應該停留在三八線以北,且他們所有在南部的游擊隊都應撤回北部。
磋商中,麥克阿瑟認為,無論如何美軍都應增加到75000人,除非是迅速得到大量的增援,否則美軍就得退出朝鮮。
基于此前同沃克和阿爾蒙德會談的情況,柯林斯也表示同意麥克阿瑟的這一看法。如果美國不全力支持麥克阿瑟在朝鮮同志愿軍作戰,就應當命令這位將軍著手制定撤軍的計劃。
在這次磋商后,麥克阿瑟給阿爾蒙德和沃克發出了新的命令:
目前的計劃要求進行有秩序的撤退。第8集團軍在保證不被圍困的前提下,應盡可能久地控制漢城。
要求第10軍盡早從興南地區撤出,盡可能地與第8集團軍會師。到那時,第10軍將統歸第8集團軍指揮。
麥克阿瑟這一突然的轉變,對他的一些下屬來說是令人鼓舞的好消息,但是,也有些人認為他轉變得太晚了。詹姆斯·波爾克上校在6日寫給他妻子的信中說:
最近這兩天,這兒讓喬·柯林斯弄得很不平靜,每一個人情緒都那樣急躁,苦悶不堪,對前景也感到悲觀失望……這兒有許許多多的事情——我是說許許多鄉——需要去做,而整個指揮部卻深深陷入一種可怕的消沉。畢竟的,我們是戰士,以服從命令為天職,而老天爺,我們最好是去做起來……
為什么哦,為什么,為什么麥克能容忍那些人呢?為什么他還讓那些會引他步入陷阱的人留在身邊呢?為什么我們必須花費大量寶貴而關鍵的時間去滿足人們的私欲,疑心他人的動機,追求最高的榮譽呢?
究竟為什么人們不能在現有的環境下盡其所能地做好自己的工作,而要去別有用心地胡鬧呢?我對這地方失望透了,必須擺脫出來。僅僅是出于我的正直和不屈的精神我必須這樣做。
親愛的,我必須對你傾吐衷腸,再沒有其他任何人。我只想松懈一下,發一通脾氣。所有上面的話好像是瘋狂的咆哮,但出于安全的考慮,我只能籠統地對你說這些,而不能進一步對你解釋原因。
如果這番話令你感到不安,那么請原諒我。我只是處于一種狂亂的反抗情緒之中,在我知道事情不對的時候,這種情緒便沖擊我的全身。我無法容忍卻又感到那樣的無助。
到12月6日黃昏,陸戰7團2營仍只向前推進了5000碼,不過傷亡倒也不重。夜幕降臨時,志愿軍又加強了阻擊兵力。
當他們前進至德賴斯代爾特遣隊受伏擊的“冥火谷”時,被一挺機槍一直阻擋到夜里10點鐘。
隨后,2營又朝前推進了半英里,在一座被炸毀的斷橋邊又被阻擋了一會兒。
過橋后,他們繼續前進,很快又被第二座斷橋擋了一陣。這一來,斷后的“火車1號師”就麻煩了。
由于先頭部隊的耽擱,快傍晚了他們才離開下碣隅里,又受到中國軍隊的狙擊,前進得十分緩慢。
被志愿軍阻止的美陸戰隊官兵 圖片來自網絡
凌晨1點半,幾輛卡車被迫擊炮和火箭炮擊中。稍后不久,在等待修復路面的時候,后衛隊再次受到了攻擊。
“火車2號”在天黑后才出發,到半夜時只推進了很短一段路程。前面的麻煩是車輛受阻。
緊要關頭,作為“黑馬”的塔普萊特再次奉令去協助清除混亂,默里命令他去把“火車2號”領出來。于是,“黑馬”帶著兩個步兵連出發了。
他們越過被困的運輸車隊在前面引路,志愿軍的輕火力從路面上掃過,還真玄乎,但沒有傷亡,過了一座重修復的橋,來到更多的被阻車輛邊。
塔普萊特對他的作戰軍官說:
“我趕過去看看是什么擋住了車隊。”
說完,便帶上報務員出發了。他們看到士兵們都爬在路兩邊什么也不管。從南北兩個方向不時有槍彈射來。
塔普萊特想通過無線電同默里取得聯系,但沒有成功,只好徒步去察看究竟出了什么事。
他不停地問那些坐在吉普車里的人是否看見陸戰5團團部的人,得到的回答是沒有人看見。就這樣,走了一英里,塔普萊特找到了一群炮兵部隊。
他問道:
“是什么擋住了車隊?”
原來,陸戰7團在前面領路,并很快就通過去了,但后面第1汽車運輸營卻遭到志愿軍的襲擊。他們從路邊150碼的地方向路上瞄準掃射,而這些炮兵們卻躺在路溝里毫無反應。
塔普萊特無法容忍這種錯誤的行為。他憤怒問道:
“你們究竟怎么啦?為什么你們不還擊?他們不過只有幾個人。”
他好容易找到一名炮兵指揮官:
“看在上帝份上,你們就發一顆炮彈吧!”
可是,沒人理會他的話,最后他遇見了比爾上校,這位中年人是汽車運輸部隊的指揮官,曾救過里夫斯和費思特遣隊幸存者的命。
塔普萊特問比爾:
“遇到什么麻煩了?”
當時,他們正處在一片開闊的平地上,兩邊都是山丘。比爾指著路下端的房子說:
“路很窄,且必須從那兩幢房子中間穿過。我正打算沖過中國軍隊的埋伏。”
塔普萊特警告他說:
“你什么也別做!在我帶領這兩個連的人回來之前,別派任何人上路。我們會讓隊伍重新前進的。”
但是,比爾從屁股后面抽出兩支袖珍左輪手槍,得意地揮舞著朝前沖去。他顯然有點急于求成。
這時,背后傳來一片呼喊聲,接著兩輛卡車突然出現,緊隨其指揮官沖上前去。
塔普萊特還沒來得及阻攔,卡車便呼地迎著槍彈駛過去了,就在他們到達那房子時,中國士兵朝卡車里扔進了幾顆手榴彈,車里人非死即傷。
塔普萊特走回來在一輛帶篷的吉普車里找到了默里的主任參謀約瑟夫·斯圖爾特。他問:
“約瑟夫,你知道究竟發生什么事啦?”
斯圖爾特說他不知道。塔普萊特又問:
“你知道雷·默里在哪兒?”
主任參謀說他也找不到默里,塔普萊特說:
“你告訴雷,我要帶領G、H兩個連到隊伍前頭去。我們要打通這條路。”
就在他集合連隊的時候,又有兩輛卡車朝他這邊開來,塔普萊特揮手要他們停下,但卡車仍然越過他們繼續朝南沖去,他又用報話機向車上的人呼叫,仍是徒勞無益。不一會兒,這兩輛卡車也遭到伏擊被毀。
美海軍陸戰隊官兵舊照
就在后面,塔普萊特的兩位連長邁茲和威廉森忙著把士兵都擠進卡車里,然后他們找到一群坦克車。邁茲問道:
“怎么啦?你們為什么不上那兒去?究竟誰是這兒的指揮員呢?”
“是我!”
一名軍官走上前來,威廉森問道:
“你到底是誰?為什么不采取點行動呢?”
那軍官說明了自己的身份,問道:
“你們到底是什么人?”
威廉森說:
“別管我們是誰,我們在執行任務。把那些坦克開上去,準備開火,我們隨后跟上。塔普萊特遲早會告訴你去干什么的。”
緊接著,邁茲和威廉森又沿路把士兵們都從被堵的卡車上轟下來。然后,去向塔普萊特匯報了情況。
塔普萊特命令威廉森率部在他呼請空投的同時肅清守敵,他說:
“查理·邁茲將沿路越進,從側翼配合你摘除那個障礙。”
這一計劃得到了完美的實施,就像是教科書中解答題一般,塔普萊特關切地注視著局勢的進展,驚喜地看到他的兩個連隊在高地上與中國軍隊展開了交鋒。
接著,塔普萊特終于和團部取得了聯系,他向團里匯報了事情的進展,說他們已不再停留在路邊,而是重新向前推進了。
報告中還說,這支車隊已經被隔斷了,他將親率前衛隊伍進入古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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