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相遇，讓“田橘子”有了一個溫暖的家。游江 繪

相遇

文/田亞非

人生的這趟單向列車，途中總會有很多的迎來送往，與眾多的人和物發生命運交集。有的人即便萬般不舍，也要無奈分離；有的生命雖然不曾設想，卻會猝然相遇。

比如我的田橘子。

去年臘月的一天，很冷。獨自在家的我不小心出了點意外，滿手是血。我忙向醫院的朋友求助，她叫我趕快找最近的診所或藥店消炎止血。我聽后慌慌張張地向小區后門跑去，那里有家私人診所。

小區的路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影，只有呼呼的北風肆虐而過。快到北門時，轉過彎，我聽到幾聲細微的貓叫，然后看到一團小小的花影埋著腦袋，沿著路邊緩緩前行。這應該是只剛斷奶的貓，比我的手掌長不了多少。它無助的叫聲在路面上擴散，讓我沉重的心揪得更緊了。

“收養它。”這個念頭瞬間升起，不過迅速予以了否定。幾年前，女兒提出想養只貓或狗，我一想到它們在外面四處奔跑后，回來會跳上沙發和人的腿上，甚至是床上，心中完全不可接受，于是斷然否決了女兒的想法。再說，我從未養過貓，哪有底氣接受一個本可以不用面對的難題。

在緊一聲慢一聲的叫喚里，我沒有勇氣正視它，心想著應該是只走失的家貓。那一刻，我好希望它的主人在路口那端站出來，急急地喚它，或是一個路人出現，說：“來，跟我回家。”

可這一切都沒發生。

在我糾結間，我們擦身而過。

我惴惴不安地走向診所。坐在診所的凳子上，我心思恍惚，滿腦子都是那團小小的花影和細弱的叫聲。我越發清楚，如果今天不管它，我會無法原諒自己。

二十分鐘左右，我處理完了傷口。往回趕時，我心里既期待它還在原處，又祈禱不再見到它的身影。

它的確沒在原處，而是掉頭走到了緊挨北門路邊小坡上的竹林里，叫聲從密密的草叢間傳出。沒想到這么點時間，這個小東西做出了一個正確的判斷，顯然這里更能避風。

這是一幢樓的樓下。我期待最下邊的這戶人家會打開窗戶，探出頭來，把這只小貓迎進去。可我又失望了，這是家干洗店，此刻門窗緊閉。

隱約可見那個小身影在草叢間徘徊，我聽不懂它的叫聲，但我感受到了它的害怕和無助。看著纏滿繃帶的雙手，我突然下了決心，往家里跑去，拎來一個大紙袋。我站在坡下，學著它的叫聲“喵喵”叫了起來，沒想到它馬上走了過來。

“喵喵，跟我回家，好不好？”它似乎聽懂了，準備跳下來。我忙把口袋對準，它穩穩地跳了進去。我剛松了一口氣，下一秒，它掙扎著蹦出了袋子，聲音更加急促尖細，它似乎很害怕被我拎起來。

“那你跟我走，好不好？”于是，我一聲聲喚著它，朝家里走去。它也一聲聲回應著，緊跟在我身后。

路上遇到一位大姐，“呀，這只貓好乖巧！”

我的心情好了很多。

待要到家時，路過一個花園門口，一只穿著花襖的小狗，神氣十足地扒在鐵門邊，對我們虛張聲勢地狂吠。受了驚嚇的小貓尖叫著往一旁的空房子竄去。我一邊大聲斥責那條小狗，一邊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小貓，雙手把它捧起，然后飛快地穿過“雷區”，一路小跑，回到了家里。

一進家門，小貓就換了一個語調叫，似乎充滿了對新環境的恐懼。我忙輕聲安撫它，手忙腳亂地給它燒點溫水。

當我在客廳里燒水時，就聽見它大聲急促地叫聲。我趕過去，見它對著空空如也的廁所在叫，原來是在尋找我。看到我的出現，它的叫聲一下平緩下來。原來一旦被舍棄，一點溫暖便覺得是依靠。

看著它伸出小舌頭，“吧噠吧噠”喝著水，我的心里升起了喜悅。

接下來，我給它熬了粥。喝足了水的它走過來，試探著蹭我的腿。我蹲下去，正準備撫摸它，沒想到它主動把小腦袋伸進我的手里。摸著這個不盈一握的溫熱小腦瓜，它的懂事讓我的心似乎被撞了一下——這是一份絕對的信賴，一種無言的感恩，也是一個生命對另一個生命的承接。慶幸的是你需要，而我剛剛有。

誰知它對我熬的粥并不領情，淺淺舔了兩下就走開了。于是，我又向一位收養了多只流浪貓的資深鏟屎官朋友求助。她告訴我，小貓是食肉動物，對粥不感興趣很正常。在她的遠程指揮下，我迅速在網上下單了貓糧貓條貓砂盆，貓碗貓藥維生素。接下來，我給這只名副其實的小花貓做了洗臉清潔，它也溫順地任由我擺弄。洗后，臟兮兮的毛孩子秒變小可愛。

就這樣，這只小貓正式成為了家里的一員。它是只小橘貓，我給它起名冠之我姓，于是，它就有了一個大名“田橘子”（諧音甜橘子）。因為聽說寵物的名字有了主人之姓，來世就可以生而為人，我多么希望這個說法是真的。

我們一天天熟悉起來。從剛來時它每晚窩在沙發下睡，到后來早上臥室門一響，它就會準時出現在墻角拐角處，露出半個腦袋和一只圓圓的眼睛，小心地探視我。再到后來端坐在沙發旁，大大方方地等待我走出臥室。而現在，它隨處舒展而眠，沙發上，餐椅上，鍵盤上，以及我們的懷里，都是它免費又舒適的小床。

田橘子和老舍筆下的貓一樣，喜靜，也好動。常常在我用電腦時，它會安靜地趴在我腳邊。陽光穿過窗戶，暖暖地照在它身上，它要么是在小憩，要么是默默地注視著我。我從電腦上移開視線，與它對視的那一秒，往往會會心一笑。這，是不是歲月靜好的樣子呢？

而這樣的注視無處不在。洗碗時，抬頭，總會發現桌底下，椅腿旁，一雙滾圓的眼睛靜靜地看著我。也或是清晨，它悄悄坐在床前的布椅上，等著我醒來的第一聲問候。那一刻，我會啞然失笑，也有些許感動，自己是何其幸運，擁有了一份最純真的情感，成為了另一個生命的全部。被需要，也是一種幸福。

田橘子動起來，又是另一副模樣。常常一個紙團，一根線條，一個快遞箱子，都會玩上半天。要是再加上一個乒乓球，一個假老鼠，它的興致會持續好幾天。它總是上躥下跳，前俯后仰，往往會令旁觀的我們哈哈大笑。并且，它嘴里不時發出堅定的“嗯嗯”聲，不知道是在和“獵物”較勁，還是作為征服者的宣言。

它也會跑酷，從這間屋子風一樣跑到另一間屋去，敏捷地跳上沙發，或是躍上窗臺。我無數次擔心它會撞到桌腿椅腿或是墻角，可每次都能完美避開。即便是跳上窄窄的欄桿，它也能輕盈地游走。

田橘子的這份活力讓安靜許久的房間熱鬧起來，也讓我平靜如水的心有了漣漪。這，或許就是養貓的樂趣吧。而讓我最動心的，是它對我的溫情。外出歸來，往往一轉動鑰匙，推開門，都會見它飛奔而來，倒在地上，露出雪白的肚皮，打個滾兒，表示迎接。當然，它也會瞅準時機，跳進我懷里，舔舐我的手背，輕咬我的手指，鋒利的牙齒總能掌握好力度。偶爾也會跳上沙發背，輕撥我的發絲，讓我感受到久違的溫柔。

就這樣，人類逐漸消失的信任，依賴，陪伴，忠誠這些美好品質，在一只弱小的貓身上重現。于是，世界又還原了原本的溫暖與美好。真是感謝那次寒風中的相遇，上天給了我一個美好的饋贈。

作者簡介：田亞非，重慶市作協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