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就像我家那臺老豆漿機，轉起來嘎吱響，可磨出來的豆漿，總是香得很。

1.

2003年非典鬧得最兇的時候，我家那口子走了。留下我和五歲的婷婷，還有一屁股債。紡織廠的工作丟了，我只能支個早點攤。

每天凌晨三點，鬧鐘一響我就得爬起來。自來水凍得手發麻，豆子要提前泡好。婷婷就睡在三輪車后斗里，裹著我的舊棉襖。有天她發燒，小臉通紅，我急得直掉眼淚。隔壁賣煎餅的王姐看見了，二話不說幫我看了半天攤子。

"你這日子過得，比我這煎餅還薄。"王姐總這么說。

2.

城管老張其實人不壞。有次他掀了我的攤子，看我抱著婷婷哭，第二天偷偷幫我把推車修好了。"大妹子，以后我值班你就往巷子里挪挪。"他這么跟我說。

婷婷上小學那年，我在超市找了份理貨的活。每天四點起床磨豆漿，七點收攤趕去超市，下午接孩子放學。累是累，但看著婷婷每次考試都拿前三名，我覺得值。

3.

這孩子太懂事了。有回我發現她偷拿我五塊錢買貼紙，氣得我抄起掃把就要打。她哭著說："同學們都有，就我沒有..."我手舉到半空，突然就下不去了。

后來我省吃儉用給她報了個補習班。班主任說婷婷是塊讀書的料，不能耽誤了。交學費那天，我在銀行門口轉悠了半天才敢進去。

4.

婷婷上初中后，叛逆期來了。有次我說她兩句，她摔門就喊："你根本不懂我！"整整三天沒跟我說話。我急得去學校圍墻外偷看她做早操，被門衛當成了可疑人物。

那天晚上，我發現她躲在被窩里哭。原來是因為同學都有MP3，她不好意思跟我要。我連夜給人家納鞋底，攢了半個月錢給她買了個二手的。

5.

2020年高考那天，我比婷婷還緊張。查分的時候，我手抖得按不準鍵盤。電話那頭報出分數時，我倆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可高興勁兒還沒過，學費的問題就來了。我在社區團購群里試著賣自己做的豆漿，剛開始根本沒人買。后來婷婷幫我拍視頻，第一條就是我手忙腳亂打翻豆漿的"翻車現場"。沒想到這條視頻突然就火了，評論區都在說"太真實了"、"想媽媽了"。

6.

現在我的賬號有了一萬多粉絲，雖然不算大火，但夠給婷婷買件像樣的大衣了。這孩子現在上大學了，學的就是新媒體。每次回家都教我拍視頻："媽，你要看鏡頭，別老低頭！"

昨天她突然問我："媽，你后悔過嗎？"

我正忙著給豆漿過篩，頭也沒抬："后悔啥？你看你現在多出息。"說完才發覺眼眶有點熱。

婷婷從后面抱住我，下巴擱在我肩膀上。這孩子不知道，她小時候我經常半夜偷哭，第二天照樣早起磨豆漿。日子就是這樣，苦著苦著，就熬出香味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