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業是新質生產力發展的基礎條件和重要載體。2024年4月,習近平總書記在新時代推動西部大開發座談會上強調:“要堅持把發展特色優勢產業作為主攻方向,因地制宜發展新興產業,加快西部地區產業轉型升級。”當前,縣域承載了西部地區近六成的常住人口和接近半數的經濟總量,廣泛分布了大量生態資源和能源礦產資源,既是就地就近城鎮化的重要載體,更是實現產業轉型升級、培育和發展新質生產力的核心空間。在此背景下,深入研究西部地區縣域以產業升級為核心發展新質生產力的典型路徑和存在問題,對于因地制宜發展新質生產力、推動新時代推進西部大開發形成新格局具有重要支撐作用。
4月7日,位于四川省南充市順慶區的合科泰南充智能制造基地一片繁忙景象,工人們忙著生產電子元器件。圖/中經視覺黎濤 攝
西部縣域新質生產力發展的典型路徑
一是資源能源開發:“技術攻關—數智賦能—全鏈重構”。西部地區縣域資源能源富集,經濟強縣多以資源能源型產業為主導,通過構建“技術攻關—數智賦能—全鏈重構”三位一體發展模式,實現由“資源能源產地”向“產業高地”轉變。2023年,西部地區神木市、仁懷市、準格爾旗、伊金霍洛旗、庫爾勒市、府谷縣6縣(市、旗)GDP超千億元,“千億縣”GDP總量達到8789.2億元,均為資源能源型產業主導。該路徑下縣域新質生產力的發展集中體現在低碳與清潔生產、新材料研發與高端化深加工、數字智能賦能等重點領域。調研顯示,這類縣域主要通過支持龍頭企業加強核心技術攻關和成果轉化,構建數字化平臺提升過程管理和產出效率,牽引帶動全產業鏈協同創新和組織方式重構,實現產業示范引領與規模效應。例如,內蒙古準格爾旗構建“技術突圍—成果產業化”示范鏈,針對聯合中國礦業大學建成國內首個全維度碳監測試驗基地,自主研發的高精度二氧化碳監測設備已在10個大型煤化工基地落地應用,助力傳統煤化業碳排放顯著下降。
二是生態價值轉化:“價值識別—產品創新—價值轉化”。西部縣域生態功能區分布廣泛,該路徑下縣域通過生態產業化與產業生態化的雙向突破,以構建生態價值轉化鏈條為核心培育和發展新質生產力,實現“價值識別—產品創新—價值轉化”的正向循環。西部地區超過80%的縣域生態功能責任重大,依托生態資源培育和發展新質生產力,要強化底線思維,準確挖掘生態價值,以區塊鏈等數字技術賦能治理能力升維,逐步構建起生態價值實現閉環。調研顯示,該路徑下縣域新質生產力發展聚焦于推進生態治理與產業融合,加快生態資源市場化與資產化進程,推動碳匯等生態金融產品創新等特征。例如,四川平武縣聯合螞蟻集團開發全球首個大熊貓棲息地生態資產核算系統,構建“無人機巡護—紅外相機監測—區塊鏈確權”技術鏈,實現1.2萬平方公里生態資源數字化確權。依托生態大數據中心開發的碳匯儲量動態模型,精準測算全縣林草碳儲量并在西部環境交易所完成價值數十億元的碳匯質押融資。
三是富民產業引領:“成果轉化—數字改造—產業融合”。西部地區有49.2%的縣域GDP處在100億元以下,以現代農業為代表的富民產業是西部地區縣域新質生產力發展的主陣地,通過構建“工藝革新—數字改造—產業融合”的農業新質生產力培育體系,持續壯大富民產業。調研顯示,該路徑下縣域依托地域特色和資源稟賦,深化特色農業種植養殖技術攻關與種業創新,以物聯網、大數據等數字技術加速現代農業產業鏈延鏈和供應鏈補鏈,逐步實現農業全流程數字化改造與精細化管理,全面提升土地、資本、人才等要素配置效率。例如,貴州湄潭縣通過建設茶葉“數智車間”,部署土壤墑情傳感器、光譜分析儀等智能設備數千套,以深度學習算法建立施肥決策模型,大幅提升高端抹茶原料產出率。
四是應用場景創新:“場景挖掘—技術聚合—生態營造”。場景資源是西部地區縣域新型勞動對象的集中體現,也是西部地區依托后發優勢實現“彎道超車”的重要途徑之一。該路徑下縣域結合本地資源稟賦和產業基礎,通過“場景挖掘—技術聚合—生態營造”的創新路徑,將特定場景轉化為技術試驗場、產業孵化器和價值倍增器,為新質生產力的培育和發展提供重要的實驗場所和應用空間。當前西部地區縣域在場景創新方面重點發力領域集中在智能駕駛、低空經濟、廢棄資源能源再生和循環利用、新材料的開發和應用、新興消費等諸多領域。調研顯示,該路徑下縣域通過搭建場景資源供需對接和協同創新服務平臺,促進跨界融合與產業聯動,為新興技術應用奠定制度基礎,有效縮短技術試驗到應用推廣的時間周期。例如,四川省北川羌族自治縣獲批建設國家首批民用無人駕駛航空試驗區,建成涵蓋山地、峽谷、河流的200平方公里無人機綜合測試空域,吸引京東物流、億航智能等頭部企業設立研發中心,配套建設的通航產業園已形成碳纖維旋翼制造、飛控系統研發等完整產業鏈,帶動“無人機+文旅”創新應用。
西部縣域發展新質生產力的問題
首先,西部縣域基礎設施體系建設仍有較大提升空間。西部地區縣域基礎設施短板依然明顯,設施體系建設的核心痛點在于“硬件”基建滯后與“軟件”協同不足問題并存,對數據要素等新型生產要素的利用不足。集中體現在兩方面:一是交通和物流基礎設施在縣域的覆蓋率有待提升,物流服務相對落后,預計當前西部地區縣域交通路網密度不及全國平均水平的60%,部分地區尚未達到東部地區縣域的20%,物流網絡不暢且平均成本較高,縣域平均物流成本占比超過15%,區域性或地方性樞紐功能不完善,縣域商業體系不健全,制約西部地區縣域貿易流通和傳統產業發展;二是新型基礎設施建設不足,傳統產業和新型基礎設施協同不足,部分縣域存在網絡質量和覆蓋率不足問題,農業農村數字化水平仍有較大提升空間,新型能源與數字基礎設施協同不足,“源網荷儲一體化”等新型能源基礎設施在西部地區縣域仍有待推廣。
其次,西部縣域普遍存在資金、土地等要素保障困難。當前西部地區縣域面臨著基礎設施建設密集期和產業轉型陣痛期疊加的困境,導致絕大部分縣域在資金、土地等要素保障方面承壓嚴重。資金方面,西部縣域政府承擔了大量的公共服務、社會管理等事務,但在財政收入來源相對單一,傳統產業轉型陣痛加劇稅收壓力,難以滿足大規模基礎設施建設和產業升級的需求。土地方面,雖然西部縣域的土地資源豐富,但開發利用成本回報率不高,土地資源分散,土地規劃和用途管制不嚴,存在大量閑置和低效利用土地,農村土地難以有效整合用于產業發展,導致“土地閑置—產業低效—稅收萎縮”的閉環陷阱不斷深化,制約了新質生產力項目的落地和產業空間的拓展。
第三,西部縣域面臨人力資源總量短缺和結構性錯配。西部地區縣域亟須建立適合新型勞動者的發展環境。一是當前人口外流情況依然嚴峻,人才梯隊補充不足,西部縣域普遍存在常住人口低于戶籍人口的情況,除產業升級所需高素質人才外,縣域管理型人才、服務人才、產業工人等專業人才不足,缺乏推動新質生產力發展的核心力量和創新支持。二是人才供需關系錯配,西部縣域教育和培訓體系與市場人才需求結合不緊密,專業設置與實踐教學銜接不暢,培養的人才無法適應新質生產力發展所需的復合型、技能型崗位要求,進一步加劇了人力資源的結構性矛盾。三是對外部創新型人才利用不足,西部縣域對自主研發和創新的投入相對較少,規上企業專利申請量和有效發明專利占全國不足10%,即使是“千億縣”依然存在柔性引才、用才效果不佳的情況。
最后,西部縣域缺乏分類精準的支持政策和引導機制。西部地區縣域缺乏因地制宜發展新質生產力的制度設計。主要體現在:一是縣域普遍缺乏差異化的發展指引,部分專項政策和支持較難適用于西部地區縣域生產力發展階段,例如涉及重大核心技術攻關引導政策在西部地區的實施效果遠不如東部地區,部分縣域盲目模仿東部地區發展高精尖產業,但區域配套能力不足,影響產業集群規?;l展效果;二是區域協同發展和產業轉移過程中的利益分配機制尚不健全,特別是跨行政區劃協作等方面普遍缺乏合理的利益共享和補償機制,導致區域產業協作水平不高,尚未釋放出規模效應。
西部地區新質生產力發展建議
第一,擴大資源稟賦優勢,推進綠色低碳轉型升級。圍繞清潔能源開發利用、循環經濟、生態產業化三條主線,夯實西部地區縣域新質生產力發展基礎。借助工業機器人、人工智能等新工具提升資源能源開發效率。充分挖掘特色資源開發利用潛力,發揮西部縣域風能、太陽能、水能等資源優勢,建設分布式能源基地,發展光伏發電、風電、氫能等綠色能源產業。搶抓能源革命機遇,推廣“風光儲一體化”項目,形成“綠電+產業”協同發展模式。圍繞礦產資源、特色農業資源的循環化、綠色化、低碳化發展拓展生產和消費新場景。聚焦廢棄物、副產物的回收和綜合利用,延伸循環經濟產業鏈條。豐富城鄉生產、生活空間的循環經濟場景,以零碳園區為載體探索構建基于循環經濟的新型產城關系。探索生態資源的價值識別、登記、確權和轉化,打通交易利用的鏈路閉環。在“碳匯交易”等前沿領域加大機制創新和場景創新投入,加強與全國市場與全球市場的有效銜接,推動生態資源轉化為經濟價值。提升生態環境的保護性開發工作的市場化程度,支持礦山修復和治理項目、農業機械化和規模化發展開發向生態公園、農業公園轉型,推廣“生態+農業+旅游”模式,發展有機農業、生態旅游、康養產業,打造綠色生產力品牌。
第二,強化數字轉型賦能,提升傳統產業發展質效。聚焦智能化改造、平臺經濟、數據要素市場化三個重點領域,加快補齊西部地區縣域實體經濟發展短板。支持綠色食品、中醫藥等縣域特色制造業引入工業互聯網、AI技術,全面提升傳統制造業的生產和管理效率。以數智技術優化生產流程,通過引入自動化生產線、工業機器人、智能監測設備,提升產品全生命周期生產效率及產品一致性。利用AI算法和大模型推動傳統工藝參數迭代,加速工藝創新進程,減少資源能源的浪費??v深推進生產設備的智能化改造,加強設備預測性維護,提升生產效率。圍繞“特色資源+本地服務+外部鏈接”培育和壯大平臺經濟,重點推進技術轉移和成果本地化、柔性供應鏈管理、電商及終端消費平臺在西部縣域扎根。探索縣域與第三方機構和行業協會共建“共享工廠”及新型研發機構,全方位承接外部技術溢出和產業轉移。加快對接SHEIN等柔性供應鏈管理平臺,面向國內國際兩個市場以定制化、半定制化訂單提升傳統制造業供應能力,減少因盲目跟風模仿造成的產能過剩或供需錯配。積極引入平臺經濟服務商,持續壯大農村電商,以高效的流通服務彌補設施短板,打通“農產品上行”通道。強化數據資源整合和資產化管理,激活數據要素潛能,推動農業、工業、文旅等產業數字化升級。整合縣域特色數據,探索構建“區塊鏈存證+合規審查”的確權體系,夯實數據要素底座,探索數據資產融資和價值轉化路徑。
第三,培育新興產業集群,營造西部特色創新生態。通過特色產業延鏈補鏈、培育創新公共服務、以場景創新捕捉和挖掘新需求,為西部縣域培育和發展新質生產力創造條件。以“鏈主企業+配套企業”模式整合上下游資源,形成細分領域產業集群。聚焦縣域優勢產業,引導區域內多個縣域探索跨行政區劃的產業協同,提升區域對產業鏈供應鏈關鍵環節的影響力。搭建區域創新平臺解決共性問題。與高校、科研院所合作建立技術轉化中心或產業研究院,推動科技成果縣域轉化。建設縣域“雙創”孵化基地,提供技術、資金和政策支持,吸引本地青年返鄉創業。以新場景引領三次產業融合發展,推動傳統優勢產業規模化、產品化、特色化、品牌化。加快導入首發經濟、銀發經濟、無人經濟等新業態,挖掘新的公共服務場景和大眾消費場景。以“城鄉協同”場景重構產業空間,持續完善縣域商業體系和流通體系,建設縣域物流共配中心、鄉鎮商貿中心,打通工業品下鄉和農產品進城雙向通道,推動城鄉產業鏈互補。
第四,夯實設施人才基礎,確保核心要素通暢流動。通過強化基礎設施建設、優化人才“引育培用”機制、營造可持續發展的職業環境,最大程度降低西部地區縣域與其他地區實現核心要素自由流通、高效利用的制度性障礙。重點提升新型基礎設施建設水平,持續完善道路交通網絡。加快縣域5G網絡、數據中心、智能物流網絡覆蓋,降低數字化應用成本。完善交通路網,打通與中心城市、物流樞紐的“最后一公里”,提升資源流通效率。著力提升人才政策的精準性和發展環境的可持續性,培育新型勞動者梯隊。實施“柔性引才”政策,吸引發達地區技術人才、退休專家以“周末工程師”“候鳥型人才”等方式參與縣域發展。加強縣域職業教育體系建設,大力扶持“訂單式”培訓,培養新型職業農民和專業技術工人。
第五,創新區域協同機制,提升政策和機制創新力。深化區域協同與政策創新,探索建立利益共享機制和容錯機制,為西部縣域發展新質生產力營造靈活的發展空間。重視跨區域協同發展,為縣域間共育優勢產業、共建發展平臺、共享發展成果提供制度支撐。創新“飛地經濟”“結對幫扶”機制,與東部發達地區建立產業協作關系。融入共建“一帶一路”節點建設,發展跨境電商、邊貿加工等跨境貿易。深入探索擴權強縣改革,因地制宜培育縣域新質生產力。爭取國家在土地、財稅、生態補償等方面的差異化政策支持。探索“以資源換產業”模式,優化縣域營商環境。加強場景試驗與容錯機制,提升西部地區縣域經濟對內外部資源的吸納和利用能力。探索設立試點示范,允許混合用地、跨行業經營許可等領域先行先試政策。(余德彪系中國電子信息產業發展研究院賽迪顧問副總裁兼賽迪方略縣域經濟研究中心主任;第二作者陳思雨系賽迪方略西部縣域經濟研究中心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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