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的三月,總是帶著一點迷惑人的暖。風不大,卻像從桂花酒壇子里飄出來似的,醉了行人也醉了花。街頭巷尾的紅花綠柳掛滿籬笆,一隊又一隊賣花郎扛著木架,從馮家小巷前走過,吆喝聲里裹著杏花的香氣。馮小憐那天穿得并不特別,只一身洗得發白的青布裙,鬢角用羊脂小梳挽成個隨意的垂髻,看上去和其他鄰家姑娘沒什么兩樣??伤凵癫煌e人看花是看熱鬧,她是瞧花的神情——像在跟花說悄悄話。
“憐兒,你瞧那枝海棠,像不像后巷黃家的小哥?整日倚著門框,眼皮子都懶得抬。”母親低聲打趣,她捻著簪花的手一抖,忍不住笑出聲來?!澳?,您說話沒個正形。”“我是怕你整日悶悶的,給你捉點樂兒?!瘪T母手藝不錯,替貴人做繡活維生。馮家雖清貧,但還過得去,只是小憐年歲漸長,日日守在家中,終究不是法子。那年春,她們聽說鎮南王府里要招幾位“新聲藝童”,唱歌的、彈琴的、舞劍的都要。聽說只是清宴助興,不做長留之計?!叭ゲ蝗??”母親那日這么問她。小憐看著銅鏡里的人兒,怔了會兒——她還真沒認真看過自己。鏡中那雙眼,像是深井里的水,一眼望不穿?!澳阏f……那種地方,聽完歌會記得名字么?”她輕聲問?!坝袝r不記得名字,只記得一張臉?!薄澳恰疫€是去吧?!?/p>
那一夜,王府歌臺之上燈火迷離,小憐第一次穿上絳紫裙裾,青絲半挽,鬢邊點綴一朵珠花,清光微搖。她一曲《長相思》唱得幽幽婉婉,那聲音像從湖面漂來的霧氣,淡,卻撩得人心癢。席中人未必都聽懂,可有一位年輕公子在燈影中抬頭看她,那一瞬,像是命運將手輕輕落下棋盤。馮小憐低頭時卻只是想:“這燈光真暖……可我不喜歡他們看我的眼神,像要把人剝開似的?!睕]人記得她唱了哪首曲,沒人記得她姓甚名誰。但有人記住了她的臉。命運,就是從這里,悄無聲息地脫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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