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突然放晴了。北京時間12日下午三點，中美兩國發表中美日內瓦經貿會談聯合聲明，雙方宣布中國和美國在4月2日互加的全部關稅暫停90日，并大幅互降關稅115%。這場由美國總統特朗普掀起的史無前例的關稅鬧劇在一片靜悄悄中被按下了暫停鍵。超預期的談判結果令到各界人士都覺得此次關稅戰有些“虎頭蛇尾”。但這不禁讓人好奇：中美這兩位世界貿易的頭號玩家，過去一段時間在關稅上打得昏天黑地，怎么突然就愿意坐下來喝杯茶、談談心了呢？

事實上，這場“暫時停火”的背后，藏著一連串現實得不能再現實的盤算。這不是誰突然變得友善了，也不是哪一方突然良心發現，而是雙方都在經濟壓力與內部問題的夾縫中，發現了“再打下去，誰都撐不住”的共同認知。

美國“扛不住”了

會后，參會人士美國貿易代表賈米森·格里爾大使表示：“就像財政部長所說，這是非常有建設性的兩天。重要的是，要認識到我們達成一致的速度有多快，這表明雙方的分歧或許并沒有想象的那么大。不過這兩天的背后是大量的前期準備工作。要記得我們來這里的初衷——美國的貿易逆差總額高達1.2萬億美元，因此特朗普總統宣布國家緊急狀態以及加征關稅。我們相信我們與中方伙伴達成的貿易協議將有助于我們解除國家緊急狀態。”

“分歧或許并沒有想象的那么大”，這句話的背景，或許正道出關稅戰暫停的核心原因——雙方都深受關稅戰之苦。

先說美國這邊，談判兩個星期前，美國三大零售巨頭沃爾瑪、塔吉特和家得寶的CEO聚攏白宮，與特朗普舉行閉門會議，三位直接警告其關稅政策將導致供應鏈中斷，“兩周后美國消費者將看到空空如也的貨架……價格也會被迫上漲”。此言并不假，盡管美聯儲連續加息抑制通脹，但截至2025年3月，美國核心CPI仍維持在2.8%，其中食品價格上漲3%。

沃爾瑪其首席財務官早前坦言，銷售商品中仍有三分之一來自全球進口，并特別強調“中國與墨西哥是最重要的供應來源”。塔吉特的處境更為艱難，作為以“時尚平價”著稱的連鎖百貨企業，其服裝和家居主力品類幾乎全部依賴海外制造，成本結構根本無法在短時間內調整應對特朗普發動的關稅突襲。

美國全國零售聯合會此前已敲響警鐘。作為涵蓋數十萬零售企業的主流行業組織，該會在關稅政策公布當日即發表聲明，明確指出"新關稅將加劇市場焦慮與不確定性"。據該組織測算，運動鞋、家電及家具等民生必需品價格可能因此上漲8%-20%，而這些品類恰恰構成低收入家庭的基礎消費支柱。

而物價的上漲自然會最直接的影響特朗普最在乎的民眾支持率，在這樣的背景下，特朗普也隨即緩和了態度，聲稱不應該對中國征收145%那么高的關稅，雖然不會將關稅降到0，但是他準備大幅境對話關稅。

另一重壓力來自美國金融市場。對等關稅實施后，美國出現了罕見的股債匯“三殺”局面。4月尾，在美聯儲表示維持利率不變，并認為“特朗普的關稅戰已帶來通脹和失業率上升的風險”后，特朗普又在社交媒體公開發文抨擊美聯儲主席鮑威爾，“‘太遲先生’鮑威爾是個傻瓜，甚么都不懂。除此之外，我還是挺喜歡他的！石油和能源價格下跌，幾乎所有成本（包括食品和雞蛋）都在下跌，根本沒甚么通脹，關稅收入正在涌入美國 —— 這與‘太遲先生’說的恰恰相反！”

在此之前，特朗還揚言要解僱鮑威爾。這樣接二連三的威脅言論對美國金融市場產生了重大影響，導致金融環境出現嚴重收緊、債券利息率上升、股市下跌及美元走弱，這也給特朗普帶來不小壓力。

在此次聯合聲明公布后，美國財長貝森指出，希望看到中國對美國商品更加開放。貝森特表示，與中國代表的本次談判是非常好的個人互動，雙方都很好地代表國家利益。此外，雙方都不希望脫鉤，不希望貿易禁運，并希望看到中國對美國商品更加開放。

可以窺見，在深度全球化的今天，單方面走逆全球化之路是相當艱難的，脫鉤并不現實。美國原本想的是“別人離不開我”，可現實卻是“誰都離不開誰”。

中國經濟復蘇承壓

對中國而言，情況也不樂觀。雖然經濟在疫情后逐步復甦，但出口動能仍然疲弱。根據海關總署發布的最新消息，今年前四個月，中國對美出口額同比減2.5%，單論4月份，中國對美出口額大幅衰退21%，數據的背后，是苦苦掙扎的出口外貿企業。雖然政策面上目前已重點強調提振內需市場，但也難以在短時間內完全替代海外市場，這也使得出口穩定成為政策優先事項。

同時，4月整體經濟數據也不見好轉，CPI（居民消費價格指數）與PPI（工業品出廠價格指數）雙降。CPI同比下降0.1%，與去年同期相比下降 0.1%，連續第三個月收縮。在中國工業品價格方面，4 月 PPI 與去年同期相比降幅進一步擴大，降幅為2.7%，較3月降幅擴大0.2個百分點，同時，根據制造業采購經理人指數（PMI）顯示，原材料購進價格和出廠價格均有顯著下行，顯示工業品市場需求疲弱。

樓市方面，中指研究院最新報告顯示，4月百城新房價格按月微漲0.14%，二手房價格按月跌幅連續第二個月擴大至0.69%。雖然核心城市二手房市場維持一定活躍度，但在掛牌量較高情況下，“以價換量”仍是市場主流。可以看出，樓市要走出低迷還需要一定的時間。

總體而言，雖然中國政府近期已祭出一系列刺激措施，包括降息與注入大量流動性等措施，但經濟復甦壓力依舊顯著，在這樣的背景下，也很難和美國毫無顧忌的“硬碰硬”，畢竟，起碼目前全世界再沒有可以替代美國這么大體量的消費市場了。

暫停只是喘息 “戰爭”還在后面

關稅“暫停鍵”就這樣被按下了。雙方都沒有大張旗鼓地宣稱勝利，也沒有急著說這是永久和平，只是默契地各退一步，讓彼此都有喘息的空間。

值得注意的是，這次協議并非全面撤關稅，而是留了后路：10%的加征關稅仍然保留，看似象征性實則具有戰略意義。這就像兩個人吵架后不直接擁抱和好，而是選擇“先各自冷靜一下”，保留一點距離，也保留一點談判籌碼，同時給自己留下一點加強自身實力的時間。

至于未來如何，變數依舊很大，畢竟，真正的戰略從來不是非黑即白的選擇，而是在對抗與合作之間找到可行的平衡點。這次中美的讓步，不是誰輸誰贏的問題，而是雙方終于承認：這是一場沒有贏家的游戲，玩法還需升級。

這或許是關稅戰帶來的最有價值的“教訓”。

來源：香港經濟導報

作者：本刊首席記者 納婕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