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夏的午后，張莊老李家院門口停著輛扎滿鮮花的婚車格外醒目。這場籌備了半年的婚禮，最終只擺了五桌酒席。村口小賣部王嬸嗑著瓜子跟人念叨："老李家閨女上個月在縣城買的婚房，聽說首付款就是省了辦酒席的錢。"

這場景在如今的豫東農村早已不新鮮。去年臘月陳莊有戶人家嫁閨女，開著視頻讓廣東打工的親戚云吃席；今年正月劉莊的新媳婦更絕，直接拎著行李箱跟婆家說旅游結婚去了。這些新鮮事擱十年前能把村里老人氣出高血壓，如今倒成了年輕人嘴里的"人間清醒"。

要說這事得從縣城房價說起。東關新開盤的電梯房每平八千二，西郊安置房也要五千起。二十六歲的李建軍掰著手指頭算賬：按老家規矩，訂婚得擺二十桌，結婚要三十桌，加上婚車、司儀、流水席，沒個十二萬下不來。這錢要是省下來，剛好夠買輛新能源車再添置全套家電。

酒桌上的禮金賬本更讓人頭疼。前年表叔家兒子結婚隨了六百，去年堂哥嫁女添了八百，今年輪到自己辦事，這些人都得來吃三頓——訂婚宴、出閣宴、婚宴。微信轉賬記錄和紅包截圖在家族群里飛來飛去，活像筆永遠算不清的糊涂賬。

村里王大爺至今記得，十年前他二閨女出嫁時，光借桌椅板凳就跑遍半個村。那時候誰家辦事不擺三十桌，脊梁骨都能被戳斷。現在倒好，村東頭老趙家上個月娶媳婦，就請了雙方父母和兩個媒人下館子，回來給鄰居們發盒巧克力就算完事。

那些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現在也不鬧騰了。前年馬莊有戶人家沒通知遠房表舅，結果人家自己帶著全家五口來吃席。事后還到處說："現在年輕人不懂禮數，我閨女出嫁那會兒可是給他們家留了上席的。"這話傳到新人耳朵里，小兩口倒是看得開："省下五份紅包錢，夠買半個月的菜錢。"

最讓老人們想不通的是現在的份子錢玩法。上個月孫莊有對新人搞微信直播婚禮，觀禮的親戚直接發電子紅包。七十八歲的孫奶奶舉著手機直犯愁："這錢拿在手里才踏實，手機里這些數字算怎么回事？"可她不知道的是，新人轉頭就用這些錢湊了裝修款。

如今縣城的婚紗攝影店都改了套路。以前主推八千八的豪華套餐，現在最火的是兩千塊的簡約系列。店員小周說得實在："拍再好也就是發朋友圈，還不如省下錢多買兩平方房子。"這話聽著扎心，卻在年輕人中特別有市場。

村頭公告欄上還貼著去年底鄉里發的移風易俗倡議書，落款處的紅頭文件顏色已經發白。來往的年輕人偶爾瞥一眼，腳步都不帶停的——他們早用腳投了票。那些省下的酒席錢，有的變成了嬰兒奶粉，有的化作了創業基金，還有的存進了房貸賬戶。至于那些說閑話的，新人房門一關，過自己的日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