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陸棄
2025年5月22日,泰國前總理英拉·西那瓦在沉寂多年后,再度被推上風口浪尖。這一次,不是政變,不是逃亡,而是以“國家瀆職罪”的名義,被最高行政法院裁定賠償100.28億泰銖,約合22億元人民幣。這一判決,既是對其主政時期“稻米補貼王國”的終極追責,也是泰國深層政治權力結構博弈下的一場“遲來的政治審判”。
法院的判決理由是:英拉在擔任總理期間,未能阻止大米銷售計劃中的腐敗現象,未采取必要措施加以制止,最終導致國家財政嚴重受損。雖然腐敗直接發生在執行層級,但法院認為,英拉作為總理有不可推卸的行政責任,應承擔損失的50%。
這場被稱為“泰國史上最昂貴的總理代價”,不僅是對英拉個人政治命運的重擊,更是對泰國民選政體與精英司法之間矛盾的再度揭露。
英拉的政治生命,幾乎就是她哥哥,前總理他信·西那瓦的翻版。她因其“親民”“柔性”“不干政”的政治形象,在2011年被他信一手推上政壇,并于同年出任泰國首位女總理。然而,她上臺后主導的大米收購政策,雖被宣傳為“農民福利改革”,實則演化為龐大的民粹補貼機器。按照該計劃,政府以遠高于市場價的價格收購全國農民的大米,試圖以國家主導方式穩定農村選票,而事實卻是,大批大米在國有倉庫中腐爛,財政被抽干,黑箱交易橫行。
據泰國審計部門估算,該政策在實施期間造成國家財政損失高達2000億泰銖(約440億元人民幣),其中部分損失被界定為源于“系統性腐敗”和“權力失控”。而英拉最終需要為其中的50%——100.28億泰銖“埋單”,可謂“只償其責的一半,足壓其身一生”。
有人說,英拉并不是罪魁禍首,她只是“政治代言人”;真正的推手是他信,是整個西那瓦家族背后的資本網絡與鄉村利益團體。但正是這種“政商合體+家族政治”模式,導致泰國一再陷入“民選政府興起—精英司法清算—街頭動亂—軍方接管”的死循環。而英拉此番被判巨額賠償,其實正是舊體制對“民粹治理失敗”的一次總清賬。
這場判決也徹底宣告了英拉政治路線的破產。2014年軍方政變將她驅離泰國,2017年她以“醫療為由”出境后流亡至迪拜,一直未曾回國,直至今日,“遙控治國”的他信家族也無法再扳回這一局。哪怕他信本人已于2023年返回泰國,亦只能屈身服刑與“軟性妥協”,英拉的回歸之路早已被法律鐵閘徹底封死。
關鍵是這筆“百億罰單”,不是一個簡單的財務問題,而是對“政策責任制”的制度性回擊。泰國最高行政法院罕見地將“政策失誤”與“瀆職罪責”劃上了直接等號,等同于宣告:未來任何大規模國家干預項目,若造成損失,執政者即便無直接腐敗行為,也須承擔民事賠償責任。這一邏輯,若普遍適用,勢必對后續民選政府形成巨大震懾,甚至可能導致政策消極化、官員“躺平化”。
當然,也有聲音質疑,此案是否過度政治化,甚至具有“選擇性清算”的成分。早在2021年,中央行政法院就曾駁回財政部提出的更高額賠償請求,理由是“證據不足”“調查程序不當”,而如今最高行政法院卻重新認定其“行政失職”,反映的可能不僅僅是法律獨立,而是現實政治下,“法院作為國家權力工具”的再度運作。
畢竟,泰國政壇的基本邏輯始終未變:民選政權若觸及既得利益集團紅線,隨時會被以“法律”名義打回原形。英拉今日所受,某種意義上是西那瓦政治路線在制度層面遭遇的又一次“象征性絞殺”。
而英拉本人并未回應這一裁決。她在國外的社交平臺持續保持低調,對家族政治未來亦未有表態。這種沉默背后,或許是無力反抗、也可能是回歸幻想破滅——尤其在他信自己也“低調服刑”、與保守派私下達成妥協的大背景下,西那瓦體系已再無重構空間。
但問題是,這場政治與司法合謀的“復仇劇”,真能解決泰國深層治理危機嗎?恐怕未必。農村與城市、民選與保守、民粹與法治、利益下沉與精英治理之間的裂縫依舊存在。英拉或許被清算了,但類似她的大米政策、民粹手法仍可能以新的面孔重現。
因此,這場審判不是終點,而是又一個周期的起點。泰國若不能徹底擺脫“家族政治vs體制政治”的結構困局,只會在“政策激進—司法回擊—政變中斷”的循環中不斷輪回。而英拉這一筆22億人民幣的賠償令,不只是對她個人命運的終結,也是對整個“西那瓦政治神話”的冷酷注解。稻米政治、紅衫浪潮、他信王朝,終將翻篇,代價是巨額金錢,更是一個國家二十年改革輪回的慘痛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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