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1951年的南京城,市公安局的會議室里煙霧繚繞,刑偵科長趙鐵民猛地拍響桌案:"城東又發現敵特電臺信號!這都第幾個了?蔣介石留下的這些毒釘子,非得一根根拔干凈不可!"
此刻誰也不知道,這場代號"秋風掃落葉"的肅特行動,即將掀開一頁塵封的傳奇。
三天后的深夜,秦淮河畔的破舊閣樓里。老公安周志明帶著新人小林蹲守了整晚,終于按住個正在燒文件的佝僂身影。"鮑...鮑君甫?"周志明的手電筒光柱劇烈晃動,照出一張布滿老年斑的臉——正是通緝令上那個消失多年的中統魔王。
審訊室的鐵門哐當作響。
年輕氣盛的小林把檔案袋摔在桌上:"別裝糊涂!你這兩年怎么躲過三次全城大搜捕的?臺灣方面誰在接應?"
白發蒼蒼的老人卻望向墻角默不作聲的趙鐵民:"趙科長,您抽屜里該有份1931年的中央特科檔案..."
趙鐵民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他示意其他人退出,從內兜摸出半塊泛黃的懷表。
"恩公..."
原來1930年那個雨夜,時任中統高官的鮑君甫,將顧順章叛變的消息傳給了周恩來。后來為掩護地下黨轉移,他故意留下"鎮壓共黨"的惡名,連國民黨檔案里都記載著他"處決"過十二名共產黨員——其實全是死刑犯替身。
"當年替我單線聯系的'青松'同志,現在該在公安部..."老人的話被突然闖入的周志明打斷。老周紅著眼睛立正敬禮:"剛接到北京長途,楊副部長證實了...他是'白皮紅心'的傳奇特工'南山'。"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趙鐵民親自給老人披上大衣。
02
1951年深秋,南京市公安局的審訊室里,白熾燈在鐵罩下嗡嗡作響。鮑君甫枯瘦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
"我冤枉。"老人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卻異常清晰,"我手上沾過血,但絕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負責審訊的年輕干部小林冷笑一聲:"每個特務被抓都喊冤枉,你倒是說說,你怎么個冤枉法?"
鮑君甫抬起渾濁的眼睛:"1927年清黨的時候,是我把陳養山藏在自家閣樓三個月;1930年顧順章叛變前,是我給周恩來遞的消息。"他頓了頓,"你們要是不信,可以問問陳賡。"
整個審訊室瞬間安靜。記錄員的鋼筆啪嗒掉在桌上,小林的臉漲得通紅:"放肆!陳大將的名字也是你能提的?"
一直沉默的趙鐵民突然按住小林肩膀。老公安摸出包"大生產"香煙,抖出兩根,一根自己叼上,一根推到老人面前:"您再說詳細些?比如...陳養山同志脫險那晚,南京下的是雨還是雪?"
"雨。"鮑君甫劃著火柴的手穩得出奇,"暴雨。陳同志左腿槍傷潰爛,是我扮成牧師去鼓樓醫院偷的盤尼西林。"火柴光映出他眉骨上的舊疤,"藥瓶藏在《圣經》里,過檢查時,中統行動股長還夸我虔誠。"
三周后,陳賡的親筆信隨著北來的列車抵達南京。趙鐵民在局長辦公室念信時,窗外法國梧桐正飄落今秋最后一片黃葉:"...楊登瀛同志在特科工作期間,曾營救關向應等七名同志,傳遞重要情報三十余份。其黨員身份因單線聯系人犧牲未能恢復,但歷史貢獻不容抹殺..."
"楊登瀛?"小林猛地抬頭。
"他在日本早稻田留學時改的名字。"趙鐵民摸出個牛皮紙袋,里面是張泛黃的畢業照——年輕俊朗的鮑君甫站在櫻花樹下,照片角落印著"大正八年·楊登瀛"。
當天傍晚,鮑君甫——現在該叫楊登瀛了——被請到干部食堂吃飯。炊事員老李端來碗熱氣騰騰的陽春面時,突然瞪大眼睛:"您...您是不是當年那個常來地下聯絡站吃面的楊先生?"
老人筷尖的面條輕輕顫動。1946年那個寒冷的冬至夜,正是這個面攤老板冒著風險,把軍統即將搜查的消息塞進他的面碗里。
"老李啊,"楊登瀛吹開湯面上的蔥花,"你下的面,還是這么咸。"兩人相視一笑,氤氳熱氣中,二十年的光陰仿佛從未流逝。
03
1893年的廣東香山,咸濕的海風裹著木棉花香吹進鮑家祠堂。十歲的鮑君甫踮腳去夠供桌上的《革命軍》,卻被祖父的藤杖"啪"地按住手背。
"小兔崽子,鄒容的書也敢偷看?"須發皆白的老舉人嘴上罵得兇,眼里卻閃著精光,"背兩句聽聽?"
少年清朗的誦讀聲驚飛了檐下燕子:"革命者,天演之公例也..."夕陽透過雕花窗欞,在他月白長衫上烙下斑駁的"忠孝"二字。
十五年后,東京早稻田大學的櫻花樹下,已改名楊登瀛的青年攥著《朝日新聞》,報紙上"袁世凱接受二十一條"的鉛字刺得他眼眶生疼。
"楊君在看新聞?"日本同學遞來清酒,"貴國就像這櫻花,盛開時絢爛,凋零也只在轉瞬之間。"
玻璃杯在青石板上摔得粉碎。楊登瀛霍然起身,和服袖口露出內襯上繡的"驅除韃虜"四個小字:"請記住,櫻花年復一年都會重開。"他轉身時,木屐帶起的落瓣粘在寫滿心得的《明治維新史》扉頁上。
1919年橫濱碼頭,汽笛長鳴。教授中村追著即將啟程的客輪大喊:"楊君!內閣已經批準你留校任教!"海風把回答撕成碎片:"我的學生們...還在上海租界的監獄里..."
客輪駛過富士山影時,楊登瀛摸出懷表——表蓋內側嵌著泛黃的照片:孫中山在同盟會成立儀式上握著他的手說:"君甫同志,救國需要你們這樣的新青年。"浪濤聲中,他仿佛又聽見那個木棉花開的午后,祖父用藤杖敲著青磚地念叨:"咱們鮑家祖訓,寧做太平犬..."而年幼的他梗著脖子接了下句:"不當亡國奴!"
咸澀的海水打濕了西裝前襟。這位日后游走于國共兩黨的傳奇特工不知道,此刻黃埔軍校的報名處,有個叫陳賡的湖南青年正對著他的留學照驚嘆:"這就是中山先生說的'嶺南奇才'?"
命運的齒輪,就此開始轉動。
04
民國十二年的上海碼頭,汽笛長鳴,一艘來自日本的客輪緩緩靠岸。鮑君甫站在甲板上,手指輕敲著欄桿,望著外灘上熙攘的人群和遠處高聳的洋樓。他三十出頭,一身筆挺的西裝,金絲眼鏡后的目光銳利如鷹。
"鮑先生,終于回到祖國了。"身旁的同行者感嘆道。
鮑君甫嘴角微微上揚:"是啊,五年了。"他的聲音低沉,帶著幾分難以察覺的復雜情緒。
剛下船,幾位報社記者便圍了上來。"鮑先生,我是《申報》的記者,請問您這次回國有什么計劃?""《新聞報》想邀請您開設專欄..."
鮑君甫禮貌地一一回應,眼神卻越過人群,望向更遠處。他清楚記得在東京大學留學時寫下的那些針砭時弊的文章如何引起軒然大波,也記得日本當局如何對他施壓。
三天后,法租界的一家咖啡館里。
"君甫,你這篇文章太犀利了,《字林西報》的主編看完后直拍桌子叫好。"說話的是《字林西報》的編輯主任林文濤,他推了推眼鏡,"但有些內容...恐怕會引起當局不滿。"
鮑君甫抿了一口咖啡,苦澀在舌尖蔓延:"文濤兄,我在日本時就習慣了。若因畏懼而不敢言,那還要我們這些文人做什么?"
"可你現在回國了,情況不同..."
"正因回國,才更該直言不諱。"鮑君甫放下杯子,目光堅定,"這個國家需要清醒的聲音。"
三個月后,鮑君甫的專欄已成為上海灘最受關注的時評。他的文字如刀,剖析著軍閥混戰、列強欺凌下的中國亂象。租界里的外國領事們開始關注這個言辭鋒利的中國記者,而北洋政府的密探也將他的名字記在了小本子上。
一個雨夜,鮑君甫在報社交完稿子準備離開時,被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攔住。
"鮑先生,久仰大名。"男子遞上一張名片,"三井洋行經理,田中一郎。"
鮑君甫掃了一眼名片,微微頷首:"田中先生有何貴干?"
"敝行很欣賞鮑先生的才華,特別是您對中日關系的獨到見解。"田中操著一口流利的漢語,"不知鮑先生可有意向到商界發展?待遇自然比報社優厚得多。"
雨滴敲打著報館的玻璃窗,鮑君甫沉思片刻,突然笑了:"田中先生,您是想買我的筆,還是買我這個人?"
田中一愣,隨即哈哈大笑:"鮑先生果然快人快語。我們更看重您在日本積累的人脈和對兩國文化的深刻理解。"
05
兩個月后,上海商界傳出消息:著名時評家鮑君甫加入三井洋行,擔任高級顧問。文壇一片嘩然。
"君甫,你怎么能去給日本人做事?"林文濤在得知消息后第一時間找到鮑君甫,滿臉不可思議。
鮑君甫正在收拾辦公室的個人物品,聞言停下動作:"文濤,寫文章改變不了這個國家。"
"那給日本人打工就能?"
"我在日本五年,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們的野心。"鮑君甫壓低聲音,"但在洋行里,我能接觸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林文濤皺起眉頭:"你到底想做什么?"
鮑君甫沒有回答,只是拍了拍老友的肩膀:"相信我。"
轉入商界后,鮑君甫如魚得水。他流利的日語和對日本商業規則的熟悉,使他很快在三井洋行站穩腳跟。更重要的是,他善于交際的性格讓他在上海灘的商界和政界迅速建立了廣泛的人脈網絡。
一個夏日的傍晚,鮑君甫在和平飯店的包間里宴請幾位商界要人。酒過三巡,話題從生意轉向了時局。
"聽說孫中山在廣州重組國民黨,要聯俄聯共。"一位棉紡廠老板壓低聲音道。
"哼,與虎謀皮!"另一位銀行家冷笑,"共產黨要搞階級斗爭,是要斷我們這些人的根啊!"
鮑君甫輕輕搖晃著紅酒杯,不動聲色地觀察著眾人的反應。這時,坐在主位上的張繼——國民黨元老,突然開口:"君甫老弟,你在日本多年,對時局有何高見?"
包間里頓時安靜下來。鮑君甫放下酒杯,緩緩道:"日本自明治維新以來,國力日盛。反觀我國,內憂外患,四分五裂。孫先生的主張...或許是一條出路。"
張繼眼中閃過一絲贊賞:"說得好!君甫老弟見識不凡。不知可有意加入我們國民黨?以你的才干,必能大展宏圖。"
宴會結束后,張繼特意留下鮑君甫單獨交談。兩人沿著外灘漫步,黃浦江上的輪船燈火通明。
"君甫,我觀察你很久了。"張繼直言不諱,"你在商界八面玲瓏,卻暗中資助學生運動,這份愛國心難能可貴。"
鮑君甫笑而不答。
"國民黨需要你這樣的人才。"張繼停下腳步,正色道,"孫先生提出新三民主義,就是要救中國于水火。我希望你認真考慮。"
江風拂面,鮑君甫望著對岸浦東的點點漁火,終于點頭:"我愿盡綿薄之力。"
06
加入國民黨后,鮑君甫憑借商界背景和過人能力,很快在黨內嶄露頭角。他常被邀請參加高層會議,甚至有機會面見蔣介石。
一次黨內秘密會議上,蔣介石對北方軍閥的軟弱政策大發雷霆:"必須采取強硬手段!共產黨也在趁機擴張勢力,長此以往,黨將不黨!"
鮑君甫坐在角落,默默記錄著每個人的發言。散會后,他被蔣介石單獨留下。
"鮑同志,聽說你在日本留學時就關注社會主義理論?"蔣介石銳利的目光直視著他。
鮑君甫心跳微微加速,但面色如常:"是的,校長。不過那只是學術研究。"
蔣介石點點頭:"學術研究無妨,但要警惕共產黨的滲透。你在商界人脈廣,要多留意這方面的動向。"
"一定不負校長所托。"
離開會議室,鮑君甫的襯衫已被汗水浸濕。他清楚,自己正走在一條危險的路上。
幾天后,鮑君甫以采訪為名,來到閘北區的一家小印刷廠。昏暗的廠房里,油墨味刺鼻,工人們正在趕印一份地下刊物。
"鮑先生,久等了。"一個穿著工裝的年輕人走過來,他是共產黨在上海的負責人之一陳志明。
鮑君甫從公文包中取出一份文件:"這是國民黨下周要搜查的工人組織名單。"
陳志明快速瀏覽后,臉色大變:"太感謝了!這些信息能救幾百個同志。"
"不必謝我。"鮑君甫望向窗外,"我只希望這個國家能變得更好。"
"鮑先生為何要冒險幫我們?"陳志明忍不住問。
鮑君甫沉默片刻,回憶起在日本目睹中國留學生被欺辱的場景,回憶起回國后看到的民不聊生..."因為我見過真正的苦難。"他最終說道,"而你們...或許能給這個國家帶來改變。"
07
1926年的上海,細雨綿綿。鮑君甫站在一棟不起眼的石庫門房子前,輕輕叩響了門環。門開了一條縫,露出周恩來那張年輕而沉穩的臉。
"恩來同志,我考慮了很久。"鮑君甫的聲音有些發顫,"我想正式加入共產黨。"
周恩來將他讓進屋內,遞上一杯熱茶:"君甫兄,你在國民黨內身居要職,為何突然..."
"不是突然。"鮑君甫打斷道,手指緊緊攥著茶杯,"我親眼目睹了太多不公。國民黨正在背離孫先生的理想,而共產黨才是真正為勞苦大眾謀福利的。"
周恩來凝視著他,突然笑了:"其實組織上一直在考察你。你在情報工作上的才能,正是我們急需的。"
就這樣,鮑君甫開始了他的雙重身份生涯。白天,他是國民黨內八面玲瓏的要員;夜晚,他穿梭在上海的弄堂里,為共產黨傳遞重要情報。
1927年4月的一個深夜,鮑君甫正在家中整理文件,突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他的聯絡人老張跌跌撞撞地沖進來:"出大事了!蔣介石開始清黨了!"
鮑君甫手中的茶杯"啪"地摔在地上。他沖到窗前,遠處隱約傳來槍聲和哭喊聲。
"必須立即通知同志們轉移!"他抓起外套就往外跑。
接下來的三天里,鮑君甫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將一批又一批共產黨人送出上海。他的司機小王忍不住勸道:"局長,您這樣太危險了!"
"閉嘴!"鮑君甫罕見地發了火,"這些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命!"
第四天清晨,一隊憲兵包圍了他的住所。蔣介石的特派員冷笑著遞上一紙手令:"鮑局長,委員長請您去南京'述職'。"
在南京的監獄里,蔣介石親自來見他:"君甫啊,你我都是留日的老同學,何苦為了幾個共產黨..."
"委員長,"鮑君甫直視著他的眼睛,"當年在日本,您說過要繼承孫先生遺志。現在您卻在屠殺自己的同志!"
蔣介石臉色鐵青,拂袖而去。
三個月后,在國民黨元老們的聯名保釋下,鮑君甫終于獲釋。但等待他的是無休止的監視和冷落。
一個陰雨的午后,陳立夫撐著傘出現在他家門口。
"君甫兄,別來無恙啊!"陳立夫笑容可掬,"我正籌建一個新機構,急需您這樣的人才。"
鮑君甫沏著茶,不動聲色地問:"什么機構?"
"中央組織部調查科。"陳立夫壓低聲音,"專門對付共產黨。"
茶杯在鮑君甫手中微微一顫。當晚,他在法租界的一家咖啡館里,見到了地下黨的聯絡人。
"組織上認為,這是個打入敵人內部的好機會。"聯絡人說,"但風險太大,你可以拒絕。"
鮑君甫望著窗外的夜色,輕聲道:"現在每救出一個同志,就能多保存一份革命火種。這個任務,我接了。"
第二天,他主動約見陳立夫:"立夫兄,我考慮好了。不過,我有個條件..."
就這樣,鮑君甫成為了中統的"特工",同時也成為了共產黨在最危險敵人心臟中的一把利劍。每當夜深人靜時,他都會想起周恩來送別時說的話:"君甫同志,記住,你永遠不是一個人在戰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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