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的一個清晨,陽光透過窗簾灑進鄧穎超的辦公室。她正在批閱文件,忽然一封署名"閻錦文"的信件引起了她的注意。信封上的字跡有些顫抖,卻一筆一劃寫得極為認真。
"閻錦文?"鄧穎超輕聲念出這個名字,記憶的閘門瞬間打開。她想起三十多年前上海灘那個驚心動魄的夜晚,想起那個冒著生命危險完成特殊使命的年輕人。
"鄧大姐,"秘書輕聲提醒,"這位閻錦文同志在信中說,他即將從上海市人民政府參事室退休,希望能享受離休待遇......"
鄧穎超已經(jīng)展開信紙,信中的內(nèi)容讓她不禁莞爾:"鄧大姐,您還記得1949年那個雨夜嗎?當(dāng)時您和周副主席讓我'好好干革命',這一干就是三十多年啊......"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
01
1914年的寒冬,江陰鄉(xiāng)下的一間破草屋里,15歲的閻錦文攥緊拳頭,聽著屋外呼嘯的北風(fēng)。
"錦文啊,別總想著往外跑,"母親一邊縫補著破舊的棉襖,一邊嘆氣,"咱們窮人家,能安安穩(wěn)穩(wěn)活著就不錯了。"
閻錦文猛地站起來,瘦高的身影在油燈下晃動:"娘,我受夠了!那些地主家的少爺,憑什么就能騎在我們頭上?我要去上海,闖出個人樣來!"
母親的手一抖,針尖扎破了手指:"上海?那可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杜月笙不也是窮小子出身?現(xiàn)在誰見了不喊一聲杜先生?"閻錦文眼中閃著倔強的光,"我閻錦文不比任何人差!"
1929年的上海碼頭,汽笛聲混著黃包車的鈴鐺響。閻錦文扛著破包袱剛下船,就被幾個地痞圍住了。
"小赤佬,新來的?懂不懂規(guī)矩?"為首的刀疤臉伸手就要搶他的包袱。
閻錦文一個側(cè)身,反手扣住對方手腕:"這位大哥,我身上就兩件破衣裳,不值得您動手。"
刀疤臉疼得齜牙咧嘴,旁邊的小弟正要上前,突然傳來一聲喝止:"住手!"
人群自動分開,一個穿著綢緞馬褂的中年男子踱步而來。閻錦文瞳孔一縮——他在報紙上見過這張臉,上海警備司令楊虎!
"小伙子身手不錯。"楊虎打量著這個比自己還高出半頭的年輕人,"叫什么名字?"
"回楊司令,小的閻錦文,江陰人。"他不卑不亢地抱拳,露出被生活磨礪出的精明,"初到寶地,還請多關(guān)照。"
楊虎突然笑了:"有意思。我府上缺個機靈點的聽差,月薪二十大洋,干不干?"
閻錦文心跳如鼓。他聽說過這位"海上聞人"的傳奇——孫中山的貼身護衛(wèi),蔣介石的左膀右臂,比杜月笙那些幫派頭子不知高出多少檔次。
"承蒙楊司令看得起,"他深深鞠了一躬,眼中閃過野心的光芒,"錦文愿效犬馬之勞。"
楊公館的書房里,煙霧繚繞。楊虎叼著雪茄,突然問道:"知道為什么選你嗎?"
正在沏茶的閻錦文手上一頓:"請司令明示。"
"黃金榮只會收碼頭苦力,杜月笙專養(yǎng)亡命之徒。"楊虎輕蔑地彈了彈煙灰,"我要的是能文能武的人才。你在碼頭那招小擒拿手,是跟誰學(xué)的?"
閻錦文放下茶壺,腰板挺得筆直:"小時候在江陰,跟個走江湖的師父學(xué)過幾年。后來......"他咬了咬牙,"后來那師父因為得罪了周鄉(xiāng)紳,被活活打死了。"
"好!"楊虎突然拍案而起,"有血性!明天去警務(wù)學(xué)堂報到,我親自給你寫推薦信。"
當(dāng)晚,閻錦文站在楊公館的露臺上,望著外灘璀璨的燈火。五年了,那個在江陰雪地里發(fā)誓要出人頭地的少年,終于摸到了改變命運的門檻。他摸出懷里母親臨行前塞給他的銅錢,在月光下泛著幽幽的光。
"娘,您等著,兒子一定要讓那些瞧不起咱們的人,都跪著叫閻爺!"
02
1935年的上海,閻錦文踩著濕漉漉的皮鞋走進興中學(xué)會總部,黑色風(fēng)衣下隱約露出槍柄的輪廓。幾個青幫打手見狀連忙讓開道路,有人低聲嘀咕:"這位閻爺現(xiàn)在可是楊司令跟前的大紅人......"
二樓包廂里,楊虎正把玩著一把精致的勃朗寧手槍。見閻錦文進來,他隨手將槍拋過去:"試試,比利時新到的貨。"
"好槍。"閻錦文熟練地卸下彈匣,金屬碰撞聲在安靜的包廂里格外清脆,"杜月笙的人昨天又在十六鋪碼頭鬧事,要不要......"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楊虎突然大笑,金絲眼鏡后的眼睛卻冷得像冰:"黃金榮靠法國人,杜月笙抱日本人大腿,我們興中學(xué)會背后是誰?"他壓低聲音,"戴老板剛發(fā)來密電,委座要組建個新機構(gòu)專門對付共黨分子。"
閻錦文心頭一跳。他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加入軍統(tǒng),就等于拿到殺人執(zhí)照。
"錦文啊,"楊虎突然親熱地攬住他肩膀,"警備司令部稽查處還缺個行動組長,月俸三百大洋。"說著遞過一份名單,"這些共黨潛伏分子的住處,都摸清楚了?"
名單上第三個名字讓閻錦文手指一顫——王記綢緞莊的賬房先生,上個月還幫他母親從蘇州捎過藥。
"怎么?手軟了?"楊虎的拇指摩挲著槍管,"當(dāng)年周鄉(xiāng)紳打死你師父時,可沒見他們手軟。"
窗外一道閃電劈過,照亮閻錦文棱角分明的側(cè)臉。他抓起桌上的威士忌一飲而盡,玻璃杯重重砸在紅木桌上:"明天太陽升起前,名單上不會再有活口。"
03
1943年的重慶曾家?guī)r,周恩來放下茶杯,望著對面西裝革履的楊虎笑道:"楊司令如今倒是比在上海時清減了些。"
"周先生就別取笑我了。"楊虎苦笑著摘下金絲眼鏡,"老蔣現(xiàn)在連會議都不讓我參加,上海丟了,我楊虎在他眼里就是條喪家犬。"
窗外傳來賣報童的吆喝:"看報看報!盟軍登陸西西里島!"周恩來若有所思:"墨索里尼都垮臺了,有些人怎么還看不清形勢呢?"
楊虎突然壓低聲音:"聽說毛先生提出要建立民主聯(lián)合政府?如果真有機會......"
"只要真心為人民做事,共產(chǎn)黨的大門永遠敞開。"周恩來推過一份《新華日報》,頭版赫然登著楊虎舊部在南京投敵的消息。楊虎臉色鐵青,卻見周恩來用鋼筆在某條戰(zhàn)報上畫了個圈——正是閻錦文率隊突襲日軍倉庫的新聞。
"錦文這孩子......"楊虎摩挲著報紙,突然抬頭,"周先生,給我指條明路吧!"
1949年5月24日,上海滄州飯店。閻錦文盯著懷表,時針指向十一點整。門外突然傳來三長兩短的敲門聲。
"閻隊長,"穿學(xué)生裝的青年閃進門,"楊先生從北京發(fā)來密電,務(wù)必在今夜救出張瀾先生!"
閻錦文扯開國民黨軍裝的領(lǐng)口,露出里面早已準(zhǔn)備好的粗布衣衫。抽屜里躺著兩份截然不同的證件——軍統(tǒng)上海站特別行動組長的派司,和中共地下黨聯(lián)絡(luò)員的身份證明。
"告訴老楊,"他咔嗒一聲給手槍上膛,嘴角揚起久違的笑意,"這次我替共產(chǎn)黨干活。"
04
1949年5月,上海虹橋療養(yǎng)院外,一輛軍用吉普車碾過積水停在大門前。閻錦文整了整軍統(tǒng)制服的領(lǐng)口,雨水順著他的帽檐滴落。
"站住!誰讓你們來的?"門口的警衛(wèi)舉槍攔住了去路。
閻錦文冷笑一聲,掏出證件在對方眼前一晃:"稽查處特別行動隊,奉毛局長手令提審要犯!"他的聲音像淬了冰,身后的"手下"們已經(jīng)悄悄摸上了腰間的槍。
警衛(wèi)湊近查看證件時,閻錦文突然壓低聲音:"兄弟,認識楊司令嗎?"見對方瞳孔一縮,他繼續(xù)道,"今晚的事,睜只眼閉只眼對大家都好。"
穿過幽暗的走廊,閻錦文的手心沁出了汗。他想起三天前楊虎秘密召見他的場景——那位曾經(jīng)叱咤上海灘的"海上聞人",此刻眼中竟閃著淚光:"錦文,這是我最后一次以長官身份命令你。救出張瀾先生,就當(dāng)是...替我們這些人贖罪。"
"閻隊長?"病房門口的特務(wù)疑惑地看著他,"沒接到轉(zhuǎn)移犯人的通知啊..."
閻錦文突然拔槍頂住對方太陽穴:"現(xiàn)在接到了。"他一腳踹開房門,病床上的張瀾先生正被兩個特務(wù)按著注射不明藥物。
"都別動!"閻錦文的怒吼震得玻璃嗡嗡作響,"今天誰攔誰死!"
05
1981年深秋,北京西城區(qū)一棟老式單元樓里,閻錦文戴著老花鏡,一筆一劃地寫著信。老伴端著茶走進書房:"這么晚了還寫什么?"
"給鄧大姐寫封信。"老人揉了揉酸痛的手腕,"組織上讓我按退休辦,可我這心里..."
老伴突然紅了眼眶:"你那些年做的事,能說嗎?那些被你救過的人,現(xiàn)在可都是..."
"噓——"閻錦文豎起手指,"當(dāng)年在軍統(tǒng)檔案室,我親手燒掉多少同志的名單?那些事,永遠不要提。"他望向窗外飄落的梧桐葉,"我就是...想討個公道。"
一周后,中南海的鄧穎超讀完信,對秘書說:"記得1949年政協(xié)籌備時,周總理特意交代要感謝兩位神秘功臣嗎?"她拿起鋼筆,在信紙上鄭重寫下批示:"閻錦文同志在革命最危急關(guān)頭立下大功,應(yīng)當(dāng)享受離休待遇。"
放下筆,鄧穎超望向窗外的長安街。
恍惚間,她仿佛又看見那個雨夜里,身著國民黨軍裝的年輕人冒死營救民主人士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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