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繞高原
李成智
第三章 載波技術員
第八節 在115醫院那些日子里
那是1979年10月的一天,我們班里進行了一次衛生大掃除,把寢室里的桌、床和個人物品全部搬到了宿舍外面,有的抹玻璃,有的擦門窗,用水把地面沖刷的干干凈凈,玻璃擦的明光錚亮。
西藏這季節,天氣已開始轉涼。我們把火爐放置好,把鐵皮卷的煙囪一節一節接起來安到火爐上,生著了火。技術員郭偉明順手提了個壺放在火爐上。壺里裝著廢柴油,放生火用的。
大家還在打掃衛生也都沒在意。不一會,壺里的油燃燒起來。郭偉明急著在外面找了根木棍,試著用木棍去挑壺把。大家喊他不要慌。他挑著壺把,一搖一晃踮著腳向外走,燃燒的油壺不時掉下火苗,我們看著不對勁,轉身就向門外跑。
門前的床、桌等物品阻擋了我們跑出去的速度。正當我直著跑出轉彎的時刻,郭偉明將棍和油壺從寢室扔了出來,油濺到了我的身上。我渾身都是火,在地下滾了兩圈火仍未熄。我急中生智,把褲子脫了,這才把火滅掉。我長長噓了一口氣,可腳被燒傷疼痛的實在耐忍。過了幾天,腳傷沒有好轉,連隊只好把我送到解放軍115醫院。
解放軍115醫院,建在林芝八一鎮的山崗上面,背靠著山,比較幽靜。醫院附近有一個很大的村莊,門前有條路通向了左側的山谷里,老百姓就是順著這條路到山里砍柴、打獵、采藥和放牧。這里對我并不陌生,我當新兵夜里搞緊急集合拉練到過這個山溝里。山谷里順路有一條小河,一年四季歡快地流淌著。山崗上和山下落差有200米左右,下面的八一發電廠就是利用這個小河的落差發電的。
我到了115醫院,在門診辦了住院手續,就轉到了外科病房。醫院里有好多排房,外科病房比較靠近山腳。房與房之間都有過廳,天上下雨也不會被淋著。我這個病房里邊住著五六個病號,有52師的、有53師的、有林芝分區的,大都來自邊防一線,沒幾天我們都混熟了。
剛住進醫院,醫生就把我燒傷的水泡剪破了,用了百分之三的酒精棉紗給我腳包扎起來。兩個腳都有傷,開始走不成路,弄了副雙拐。炊事員送飯時,同室病號幫我打飯。每天打針、吃藥又無法出去活動,心里格外焦躁。
一個星期后,我的燒傷基本就好了。于是沒給醫院請假,我走路到八一鎮找戰友玩,來回有五公里左右。回來后第二天,傷口處又痛疼起來,腳也有些腫,看來感染了。醫生狠狠地批評了我,我也后悔莫及,愧不當初。眼看三五天出不了院,耐著性子住下來。在醫院實在無聊讓戰友們幫我找書看,《第二次握手》大概是那個時候看的。當時思想已沒有那么禁錮,《三國演義》、《紅樓夢》、《唐詩宋辭》都陸續再版發行,我讓別人幫我代買幾本,在醫院看書打發時光。
那個時代計劃生育抓得非常嚴,我的床對面住著52師的一位連級干部,是來做結扎手術的。他已有兩個孩子,可能老婆有什么病不宜做結扎,他就過來做手術,不然師里不批準休假。我好奇的問:“對身體不會有影響吧?”他說:“男的做比女方做好,簡單,不會對身體有影響。”反正我是有些恐懼!另外一些病號有的是闌尾炎手術,有的是做疝氣的。靠近我的一個老兵是做胃切除的,年輕輕的怎么能得這病?住在這里,使人壓抑的透不過氣來。
外科有個女護士,天天來給我們量體溫、送藥、打針。她個子不高,圓圓的臉,不聽她講話還真不知道是藏族。她有個好聽的名字叫達娃,每次來病友們都要和她開玩笑,叫人家唱歌,給她介紹對像等等,在那里窮開心取樂。
后來,病房里又住進了一個四川成都籍的戰士。他出身干部家庭,能說會道,有時還講些邊角新聞。他有個收錄機,放著《泉水叮咚響》這首歌,大家在傳唱,還播放當時的一些老電影插曲,都非常好聽,有時大家在病房里唱歌取樂。
我鄰床的老兵今天做了備皮,聽說他明天就要做手術。小伙子臉色還是有些陰郁的,將是我們病室的重點服侍對象。到了第二天,外科主要醫生都來了,護士給小伙插了導尿管,看著都讓人心怵。醫生們還在說笑,多少緩解些氣氛。準備工作完畢后,這名戰士被推進了手術室。
115醫院的醫療技術還是很高的,我們連隊曾有一名叫周松勤的1973年老兵,頭部受了傷,就在115醫院做的開顱手術,醫院挽救了他的生命。
115醫院里有個軍人俱樂部,每星期能放一場電影,都是《阿詩瑪》、《五朵金花》、《劉三姐》之類的剛解禁的片子。看后有別一樣的心情。
每天等醫生們查過了病房后,我們病號沒事就到醫院外面花池旁聊天、散步、曬太陽。
在醫院住了一段時間,我的左腳內踝骨處有銀圓大小傷口很難愈合,每天在紫外線燈下照射半個小時,急得我想找醫生發脾氣。醫生又做了細菌培養,沒有發現什么病菌,每天用麝香水洗,效果也不大。醫生對我說:“急什么!急給你置皮。”我說:“一個傷口就夠煩了,再給我弄一個不更煩。”進入冬季天有些冷,傷口不好長,我每天把腳裹在被子里看書。我們有時也擺龍門陣,都在說著各自部隊里的事情。我鄰床做了胃切除的老兵也緩過了勁,說他們邊防施工遇到大蟒蛇,有多可怕,說的活靈活現,聽得我目瞪口呆。還有一個是從察隅方向來的,吹起了野人山如何恐懼,好像他見到野人似的。西藏的確是有處女之地,不身臨其景是難有體會的。他還說他們連隊有兩名戰士報考大學,出來考試遇到大雪封山,這邊開推土機去接,也沒有躲過一劫,腳給凍殘了。西藏真是神密,讓人捉摸不透!
過了一段時間,病房里新來了一名四川老頭,50歲開外。他有一個藏族媳婦,每天來給他送飯。媳婦長得瘦挑,麻麻利利,看上去挺能干的。她要比老頭小十歲左右,有一雙兒女,標準的“團結族”。老頭說年輕時在內地犯點事,志愿來藏修路的可減些刑。他就是修川藏公路進來的,路修好后愿意留下找對象的,組織上還幫助找,把他留下當了護路工。老頭神戳戳的,說他會看相算命,病房幾個都讓他算算。我當時已提干,穿著戰士服,他看看我的手說:“將來是靠筆桿吃飯的。”我說:“我不會寫東西。”他說:“我的意思是你不做體力勞動。”我將信將疑,有這么玄乎?他好象還會些武功,幾個手指讓我看了看,好像一樣齊。我心里揣摩著,難道是他天天練的嗎?老頭又說起中藥甘草的藥性,用多大量,泡多少酒,如何解毒。練功也需要知道這些!我還有些納悶。
我在住院期間,單位不時有戰友來看我,帶來部隊的信息和家里的來信,使我焦躁的心多少有些平撫。115醫院有時也住有藏族群眾,有些群眾生活費也交不起,把家里青稞面帶上一袋,算交了伙食費。不管是地方醫院還是部隊醫院,藏族群眾的醫療費都是全免的,這是國家的政策。
當快要進入新的一年的時候,我們連隊車來八一鎮營里辦事,我也辦了出院手續,趕回到了連隊過年。就像回到了久別重逢的家里,興奮的心情無法用語言來表達。
皮康機務站戰友巡線途中小憩
(注:本文插圖均由作者提供)
作者簡介:
李成智:1956年生,1975年入伍西藏軍區通信總站部隊。任過載波技術員,1983年至1985年在武漢通信學院學習。畢業回原部隊。任過司令部作訓股長,營長。1993年轉業至河南孟縣武裝部,先后任過參謀,民兵裝備倉庫主任,1996年回歸部隊任后勤科長。2000年第二次轉業孟州廣電局任副局長,2016年退休。
作者:李成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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