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里,有現代無法直視的殘忍和愚昧。
現代里,有古老無法安藏的意亂和情迷。
在古老和現代的張力中,云南正在直面后現代的萬物有靈。
在 和 中,似乎感到云南的傳統肉眼可見的消失。
尤其在萬物有靈信仰的少數民族地區,現代與現代特有的虛無,勢不可擋地攻城略地。
然而,古老傳統一定就是美好的伊甸園嗎?
我在當紀錄片導演時,跟蹤拍攝過一個云南曲靖婦女。
三十多歲的她,時不時地感到頭疼,去醫院檢查,頭顱里有三十多根鋼針。
這些鋼針很細小,據醫生推斷是在剛出生不久,頭顱未發育完成時插進去的。幾乎肯定是親生父母或家人所為。
她聽到這個消息后,癱坐在地上,不是因為頭痛,而是因為心痛。不是因為身體創傷治不了,而是因為童年創傷忘不了。
原來,她小時候被親身父母拋棄,那時有大量的女嬰被遺棄。
遺棄就遺棄唄,為什么要在頭顱內插針呢?
我和那位婦女準備去她出生的鄉村。清晨,路過曲靖海峰濕地,云霧隱現,白鷺在水面和島上優雅地舞蹈。鳥鳴成了這幅水墨畫里唯一的色彩。婦女說她這附近的福利院長大。看著這一切,她沒有詩意的深情,只有失意的神情。
福利院已經不見,我告訴她,要去她出生的地方。她半天沒說話,只說了大致的地址,那也許是她永遠不想提起的地方。
那時沒有導航,我們一路問過去。原來,她家就在著名的羅平油菜花田旁。正是早春二月,油菜花如同地上的陽光,浸染在高低起伏的丘陵中。藍天之下,滿意明黃。時而開闊的一大片,時而錯落的折疊山中,金黃與綠色在明黃中間插,變幻著節奏。
正當我看得入迷時,婦女卻在一旁哭了,她知道出生地就在附近。
在花田旁,我看到一家人正在殺了一只雞,把雞血放到碗里,然后開始燒紙人,祭奠著什么。云南的鄉村里還保留不少巫術的印跡。
為了不讓婦女難過,我們送她到附近酒店休息,自己去調查。后來通過村子里的老人才知道這一切的原委。
往女嬰頭中插針,目的不是殺死女嬰,而是一種巫術,想要殺死的是女鬼的靈魂,這樣能保佑下一胎生男孩。
我不敢把這個結果告訴婦女,擔心加重她的抑郁。只是說她父母已經不在了。反正在婦女心目中,父母早就不在了。
古老里,有現代無法直視的殘忍和愚昧。就像 里那頭牛的眼淚。
現代里,有古老無法安藏的意亂和情迷。就像 里所說的同心酒。
在古老和現代的張力中,云南正在直面后現代的萬物有靈。
因云南橫斷山脈南北走向,氣流東西走向,使得形成了一個個半封閉的空間,從而又分化出新的族群,像是折疊的“民族育所”。后來在云南旅行時,我穿行在這些半封閉的“民族育所”內,這些民族大多數都崇尚萬物有靈,不像一神教,或佛教印度教那種理性的教義和組織體系。這成就他們古老的“思無邪”和質樸的民風。也隱藏著那位婦女遭遇的那些巫術和血污。當遇到現代文化到來,幾乎毫無分辨,并心甘情愿地裹挾進了流行時尚。現在云南很多民族的節慶都會加入網紅蹦迪。在現代民族狂歡中,不倫不類卻釋放著激情。這成了當代云南的縮影。
而很多年前的一次經歷,讓我對云南的古老和現代有了一次顛覆的看見。
當時,我意外走入了怒江的一個山谷,里面有一座極其簡陋的建筑,像是一個教室。看到建筑上的十架才知道這里是教堂。
教堂里沒人,我在教堂不遠處見到了更加簡陋的村寨。
那個村寨幾乎家家都是敞開的,因為沒有門。我走進了一家屋子,屋子大概有200平米。地上是稻草,沒有桌椅板凳,主人和客人都只能坐在稻草上。用家徒四壁來形容再貼切不過。屋里吊了一口鍋,鍋下面燒著柴火,并不是很多云南人家里的火塘,而是廚房。女主人在一邊加柴,鍋里翻滾著菜葉和沸水,水里應該還有些米飯。廚房、客廳、臥室都折疊在這個200平米的空間里。
家里的男主人熱情招呼我坐下,這是一個30歲左右,皮膚黝黑的男人,穿著普通得有些破舊夾克,旁邊有兩個幾歲的小孩在屋里嬉笑。
“你們一家人都住在這里?”
“嗯,這間房就是我們家,一家四口。”男人的臉上始終飛揚著笑容
“沒有電視嗎?”
“沒有”男人的笑臉并不是無奈或機械的笑,而是透亮的笑。家里沒有開燈,自然光從窗戶照在他笑臉,尤其自然。
“那你們平時一般做什么呢?”
“我就在教堂講·道,愛人照顧兩個孩子,一個6歲,一個只有3歲。”
我才注意到他手里拿著新舊約全書,原來他是剛才那所教堂的牧者。
“你是怎么成為教徒的呢?”
“我爸爸爺爺都是,這里的人很多代都是教徒”
一百多年前,福音就傳到了這里。
雖然這里也是云南折疊里面的“民族育所”,屬于傈僳族的山谷,但和其他民族村寨有著截然不同的氣質。
這里的雖然像這位牧者家一樣家徒四壁,但每個人的笑臉都透亮。
我們聊了很久,直到日落我才離開。他們的笑臉印在了我血液里。
后來,我的朋友,藝術家張羽曾無數次進入到這個傈僳族山谷,
用他的眼睛和相機拍攝了很多教堂,牧者和村民信徒。看得出那里物質改善了不少,而笑臉卻依舊古老。
張羽給我看了他拍的人,人的眼光和笑臉是那種比其他民族更古老,又比現代更現代,仿佛是屬于未來的那種古老。
現代的春風吹進來,被這里的古老過濾掉了意亂情迷。由理性支撐的純真,沒有巫術,只有一個個有尊嚴的人。尤其是他們的歌聲里,把古老和未來的“思無邪”都唱了出來。
云南已回不到過去的遠方,回不到過去的浪漫。但卻可以回到未來。
過去的遠方和浪漫都會被現代碾壓。而未來的古老是把時光、遠方、浪漫都凝固起來的古老,隱藏在這些笑臉里,又流淌成贊美詩,翻過云南大山,隨風飄向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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