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花園小區的保安老陳是出了名的難說話。"哎喲，陳師傅，我就忘帶門禁卡這一回，您通融通融？"李阿姨拎著兩袋子菜，站在小區門口直跺腳。九月的太陽毒得很，她額頭上的汗珠子直往下滾。陳建國站在崗亭里，腰板挺得筆直，灰藍色的制服洗得發白卻熨得一絲不茍。他搖搖頭，黝黑的臉上皺紋像刀刻似的深："不行，規定就是規定。您給家里打個電話，讓人來接。"

"我家那口子出差了，兒子在學校呢！"李阿姨急得直拍大腿，"我都在這里住五年了，您不認識我啊？"

"認識歸認識，規矩歸規矩。"老陳指了指墻上的《小區出入管理規定》，"第六條寫得清清楚楚，業主忘帶門禁卡需核實身份后才能放行。您把身份證給我登記一下。"

李阿姨氣得直翻白眼，一邊掏身份證一邊嘀咕："死腦筋！整個小區就數你最較真，怪不得大伙兒都叫你'陳鐵面'！"這話不假。陳建國在陽光花園當了六年保安，從沒給任何人開過后門。快遞要進小區？必須登記身份證；外賣小哥送餐？只能放門衛處等業主來取；訪客？那更得打電話確認才放行。為此他沒少挨罵，有人當面說他"拿著雞毛當令箭"，有人背地里罵他"看門狗"，他都當耳旁風。

不過老陳也有例外的時候。

"小陳啊，今天又麻煩你了。"滿頭銀發的張奶奶拄著拐杖慢悠悠走到門崗前，老陳立刻從崗亭里躥出來，三步并作兩步迎上去。"張姨，您又自己買菜去了？"他接過老人手里的塑料袋，眼睛往袋里一瞄就皺起眉頭，"這么重的冬瓜您也敢拎？下回要買什么跟我說，我下班幫您帶回來。"張奶奶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縫："沒事沒事，我這把老骨頭還動得了。倒是你，站一天崗累了吧？我包了韭菜餃子，晚上給你送點來？"

"別別別，您腿腳不方便，我下班去您家拿。"老陳攙著老人往小區里走，剛才面對李阿姨時的鐵面判官樣早沒了蹤影，活像個孝順兒子。這一幕剛好被登記完身份證的李阿姨看見，她撇撇嘴："喲，陳師傅還有兩副面孔呢？"老陳頭也不回："張姨七十八了，一個人住，兒女都在國外。您要也這歲數，我也幫您拎菜。"

李阿姨被噎得說不出話，氣呼呼地走了。張奶奶拍拍老陳的手："你這孩子，說話太直，容易得罪人。"

"實話實說罷了。"老陳把張奶奶送到單元樓下，又小跑著回到崗位。他看了眼墻上的掛鐘——下午四點二十，再過一個小時四十...突然，一陣刺耳的汽車喇叭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一輛黑色寶馬X5堵在小區入口，車窗降下，露出張油光滿面的臉。

"喂，開門啊！沒看見有車等著嗎？"

老陳不急不慢地走到車前："先生，請出示您的門禁卡。"

"我新搬來的，卡還沒辦！"男人不耐煩地按著喇叭，"18棟802，姓劉！"

"劉先生，按規定新業主需要先去物業辦理登記手續才能錄入車牌。"老陳指了指右側的臨時停車位，"您可以把車停那邊，步行進入。"男人猛地推開車門跳下來，個頭比老陳高出半個頭，肚子把Polo衫撐得緊繃繃的。他指著老陳鼻子就罵："你一個看大門的哪來這么多屁事？知道我一個月交多少物業費嗎？耽誤我時間你賠得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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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陳面不改色："規定就是規定，跟物業費多少沒關系。您要是不滿意，可以去物業投訴我，我編號007，陳建國。""行，你牛逼！"男人掏出手機對著老陳咔咔拍了幾張照片，"我這就找你們領導！"說完氣沖沖地把車甩在入口處，步行進了小區。這事當天晚上就在業主群里炸開了鍋。有人拍到了當時的照片，配上文字："今天被這個保安氣死了，大家評評理！"

群里立刻分成兩派。以李阿姨為首的"倒陳派"紛紛吐槽："這個陳鐵面最會刁難人""上次我閨蜜來看我，被他盤問了十分鐘""建議物業換掉他"；而以張奶奶為首的"挺陳派"則反駁："小陳做事認真負責""現在小偷這么多，嚴格點好""人家也是為了大家安全"。老陳不用微信，對這些爭論毫不知情。他正坐在張奶奶家的小餐桌前吃餃子，桌上還擺著一盤豬頭肉和一碟花生米。

"今天又跟人吵架了？"張奶奶給他夾了個餃子。老陳悶頭咬了口餃子："算不上吵架，就是個不講理的業主。"

"你呀..."張奶奶嘆了口氣，"當年要不是為了救我，你現在說不定都當上快遞站站長了，哪用受這份氣。"老陳筷子頓了一下："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提它干啥。"

六年前，老陳還是個快遞員。那天他送件到陽光花園，正好撞見張奶奶在樓梯間突發心臟病。他扔下快遞車把老人背到醫院，因為耽誤了其他快件被投訴，公司把他開除了。后來他考了保安證，陰差陽錯又分到這個小區，認出張奶奶后便格外照顧她。"對了，明天我女兒回國，說要當面謝謝你呢。"張奶奶突然說。老陳連忙擺手："別別別，多大點事..."

第二天上午，老陳正在整理快遞架，那個劉姓業主又來了，這次還帶著物業經理。

"王經理，你今天必須給我個說法！"劉強嗓門大得整個門崗都能聽見，"這保安什么態度？我是業主還是他是業主？"王經理一臉為難："劉先生，陳師傅是按制度辦事..."

"狗屁制度！"劉強指著老陳鼻子，"他就是個看大門的，裝什么大尾巴狼？信不信我一句話就能讓你滾蛋？"老陳攥緊了拳頭，指關節發白，但聲音還是很平靜："劉先生，您可以投訴我，但請不要侮辱人。保安也是正當職業，不偷不搶靠勞動吃飯。"

"勞動？"劉強嗤笑一聲，"不就是站崗放哨嗎？我公司前臺都比你強！"

就在這時，一輛出租車停在小區門口。一位穿著考究的中年女士下車后突然愣在原地，直勾勾地盯著老陳。"是...是你？"她快步走過來，"你還記得我嗎？六年前在第三醫院..."

老陳瞇起眼睛，突然想起來了——這是張奶奶的女兒林教授，當年在醫院見過一面。林教授激動地握住老陳的手："媽在電話里說小區有個特別負責的保安照顧她，沒想到就是你！當年要不是你及時發現，我媽可能就..."她轉向一臉懵逼的劉強，"這位先生，你剛才說的話很不恰當。陳師傅是我母親的救命恩人，六年前他為了救人丟了自己的工作。"劉強表情一下子僵住了。王經理趁機打圓場："原來是這樣！陳師傅從來沒跟人提過..."

消息像長了翅膀，不到半天就傳遍整個小區。業主群里風向大變，有人把老陳當年救人的事挖了出來，還有人拍到他每天幫張奶奶倒垃圾的照片。當初罵他最兇的李阿姨發了條語音："哎呀，真沒想到陳師傅這么熱心腸，其實嚴格點也是為了咱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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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老陳像往常一樣站在崗亭里。劉強開著那輛寶馬緩緩駛來，車窗降下，遞出一盒中華煙。"陳師傅，昨天對不住啊。"劉強撓撓頭，"我后來打聽了一下，咱們小區去年隔壁那個小區就是因為保安不查證，進去小偷了...那什么，我公司是做安防設備的，我看咱們小區監控有點舊了，要不我贊助兩套新的？"

老陳把煙推回去："心意領了，煙我不會抽。監控的事您跟物業商量就行。"他抬桿放行，又補了句，"以后記得早點辦門禁卡。"

劉強連連點頭："一定一定！"

中午休息時，張奶奶拎著保溫桶來了："小陳，趁熱吃，紅燒肉！"老陳趕緊接過來："張姨，您別老跑來跑去的..."

"我高興！"張奶奶笑瞇瞇的，"現在全小區都知道我有個'保安兒子'，那幾個老姐妹羨慕得很呢！"老陳低頭扒飯，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他抬頭看了看小區里來來往往的居民，突然發現不少人都在跟他點頭打招呼，連李阿姨都沖他笑了笑。

下午三點，快遞車來了。老陳像往常一樣挨個登記快遞員信息，不過這次沒人抱怨了。有個小伙子還主動遞上身份證："陳叔，給，都按規矩來！"老陳接過身份證認真登記，心里突然暖烘烘的。他想，這份工作雖然不起眼，但總得有人認真干。門崗是小區的第一道防線，他守的不僅是規矩，更是大伙兒的安全感。

太陽西斜，老陳的影子被拉得老長。他挺直腰板站在崗亭前，灰藍色的制服在夕陽下泛著柔和的光。這個"難惹的保安"，終于等來了屬于他的理解和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