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玉東院士究竟有怎樣的仁心妙手？答案就在顧院士第一本專著的前言中——“是病人無數次的痛苦和鮮血，讓我由無知到有所知，由理論到實踐……醫生所有的成就，都是病人用鮮血、痛苦甚至是生命換來的。”“做人民好醫生”的初心，正是他能夠創造無數醫學奇跡的本源。

當華山醫院的晨光不再映照您伏案研究的身影，當手術室的無影燈下失去了您專注的目光，我們才真正意識到，那位將畢生心血傾注在手外科事業的領路人，已永遠離開了我們。顧玉東院士的離去，是中國乃至世界手外科的重大損失，但他留下的精神財富與卓越成就，將永遠鐫刻在世界手外科發展的豐碑上。

銀柳抽枝，以“四心”為炬，

點亮中國手外科的燎原星火

篳路藍縷啟山林：華山手外科的創業征程

華山醫院手外科的起源，是一條以熱血澆灌理想、用匠心雕琢技藝、在醫學征途上鐫刻榮耀的開拓之路。

楊東岳教授（右）帶教顧玉東（左）

新中國成立不久后的上世紀五十年代，工業發展帶來大量手外傷患者，但國內手外科尚屬空白。在這樣的背景之下，中國手外科開啟了艱苦探索的創業歷程。王澍寰醫生在北京積水潭醫院創建手外科專業，開設手外科病房，成為中國最早獨立建制的手外科起源之一。1960年，在華山醫院時任院長李鴻儒教授的戰略布局下，楊東岳教授帶領團隊開啟了華山醫院手外科的探索之路。

顧院士與老師楊東岳共同完成世界首例“游離足趾移植再造拇指”

彼時，簡陋的實驗室與有限的設備，無法阻擋開拓者們的熱情。楊東岳教授憑借非凡的膽識與智慧，大膽探索，在1966年和1973年首創第二足趾和游離皮瓣移植術，開創多項“國內首例”“世界前列”，為科室發展奠定了堅實的技術根基。1970年，顧玉東首創“膈神經”移位治療臂叢根性撕脫傷，使中國手外科在起步階段就躋身于世界手外科的先進行列。然而，1981年，楊東岳教授的離世，讓科室發展陷入了困境。

臨危受命，以 “四心” 鑄就科室精神之魂

1984 年，顧玉東接過接力棒，在艱苦條件下成立獨立的手外科。他深知，唯有精神凝聚，才能突破困境。于是，“四心”準則應運而生——“對患者有同情心，對工作有責任心，對事業有進取心，對同志有團結心。”

白求恩大夫是顧院士的榜樣

顧院士帶領手外科團隊查房

以同情心撫平患者傷痛：他對每一位病人總是那樣和顏悅色，認真周到，使病人無不感受到他的熱情和愛心。手術后，他至少早晚兩次探視自己的病人。每年大年初一早上，他都始終堅持來醫院病房探視慰問病人。

以責任心堅守醫療底線：他幾十年如一日，保持嚴謹求實、勤奮刻苦的工作作風，始終堅守對病人對工作認真負責的態度。這種對減輕患者疾痛的不斷追求，使他能夠在日常的繁瑣之中獲得驚人的發現。

以進取心攻克技術難關：每次手術前夜，他都會反復重繪解剖圖譜，以為患者制定精準的手術方案。從千余例手術記錄和病人隨訪卡片中，他發現臂叢神經支配規律，從而開創“健側頸七神經移位術”。他帶領團隊將顯微外科教研室發展成亞洲首座手功能重建研究所，更勇拓腦科學領域，探索“手-腦互動”攻克中風偏癱難題，以赤誠之心在醫學征途上永不停歇。

以團結心凝聚團隊力量：作為科主任，他非常注重全體成員的思想道德教育，強調要做一名合格的醫生，首先要學會做“人”，要把個人融入于集體之中，這增強了手外科強大的凝聚力。除此之外，顧院士還為大家營造了一個和諧、寬松的工作和科研環境。

顧玉東院士用躬身實踐讓“四心”精神熠熠生輝，這“四心” 不僅是科室的行為準則，更成為了全體成員的精神圖騰。在顧玉東院士的帶領下，華山醫院手外科逐步從簡陋的科室，發展成為擁有重點實驗室、專業雜志編輯部、研究所和臨床中心等平臺的醫學國家隊，形成集“醫、教、研”于一體的國家重點學科和國家臨床重點專科，在國內外聲名遠揚。

金刀裁云

鐫刻于醫學史冊的突破與豐碑

院士領航，突破醫學極限

顧院士為每一位患者建立了小卡片

顧院士為患者診斷

數十年來，顧玉東院士以開拓者的姿態，在醫學領域不斷突破邊界。他首創用“膈神經”移位治療臂叢神經損傷，打破了傳統醫學的禁錮；通過“第二套供血系統”的創新，讓足趾游離移植再造拇指手術實現 100% 的成功率；更以驚人的勇氣與智慧，開創“健側頸七神經移位術”，攻克“全臂叢神經撕脫傷”的醫學難題；等等。這些成果，不僅改寫了手外科的歷史，更讓無數患者重獲新生。

1985年：首創靜脈蒂動脈化腓腸神經移植術，攻克長段神經缺損難題，獲國家發明獎三等獎。

1987年：足趾移植“二套供血系統”，獲國家科技進步獎二等獎。

1990年： 臂叢神經根性撕脫傷的診治，獲國家科技進步獎二等獎。

1993年：突破禁區實施健側頸7神經移位術，改寫國際治療指南，獲國家技術發明獎二等獎。

1996年：游離移植皮瓣修復的研究及臨床應用，獲國家科技進步獎二等獎。

1998年：移（再）植組織內血管肌肉形態與組化改變與影響因素的基礎研究，獲國家科技進步獎二等獎。

2005年：長段膈神經及頸7神經移位治療臂叢損傷，獲國家科技進步獎二等獎。

2023年：左右頸七神經根交叉移位術，獲國家科技進步獎一等獎。

顧玉東院士曾被授予國家級有突出貢獻專家、全國先進工作者、全國五一勞動獎章、全國科技先進工作者、衛生部“白求恩獎章”、吳階平醫學獎、中宣部和國家衛健委“最美醫生”、全國教育系統勞動模范、上海市科技功臣、上海市科技精英、上海市先進標兵、上海市高教精英、上海市醫學榮譽獎、上海市首屆“醫德之光”獎、“見證醫學發展致敬醫界豐碑”十大醫學泰斗等榮譽。

顧玉東院士的成就，是無數臨床實踐凝練的智慧結晶；這些成就背后，也是顧玉東院士對“零失敗率”的執著追求。他曾說：“即使99%成功，對失敗的患者而言仍是100%的遺憾”。

薪火相傳，持續創新突破

代表性成果發表在全球頂尖醫學雜志《新英格蘭醫學雜志》

在顧玉東院士的悉心指導與帶領下，華山醫院手外科持續創新發展，不斷取得一系列舉世矚目的成績。徐文東在顧玉東院士指導下，在“健側頸七神經移位術”基礎上進一步發展出通過創建外周-中樞通路，以修復肢體運動障礙的全新技術，延續著名的“頸7神話”。該項技術通過左右頸七神經交叉移位，實現“一側大腦管雙手”重建偏癱上肢功能的中國源頭創新策略和高難度手術。通俗地說，就是讓患者的“癱瘓手”成為“可用手”。2018年，代表性成果發表在全球頂尖醫學雜志《新英格蘭醫學雜志》，并入選 2018 年“最受矚目研究成果”。2023 年，《創建外周-中樞通路修復肢體運動障礙的重大技術突破及理論創新》項目榮獲國家科學技術進步獎一等獎，這一技術已經在歐美醫學強國廣泛應用，標志著我國在肢體功能重建領域長期處于世界領先行列。此外，科室還在多個領域取得重要進展，彰顯了科室全方位解決肢體“傷病殘痛”疑難雜癥的實力。

玉壺冰心

超越醫術醫道的“四重天”

四重境界，醫者追求

顧玉東院士對醫生層次的理解有四重境界：“第一個層次是普通的醫生，能看病；第二個層次是能看別人看不好的病，這樣的醫生是出色的；第三個層次是不僅能治療當前的疾病，還能預測未來可能發生的病癥，這是更高級的醫生；而最高層次的醫生，則像白求恩那樣，為了病人不惜犧牲自己。”顧玉東院士的“醫者四境論”已然將醫學升華為生命的哲學：

初境——解病痛于當下：他首創“第二套供血系統”，讓拇指再造手術實現 100% 的成功率。一位因工傷失去拇指的工人曾含淚道：“顧教授不僅治好了我的手，更讓我重新握住了生活的勇氣”。

精進——破疑難于絕處：面對“臂叢神經根性撕脫”這一世界難題，他提出“健側頸七神經移位”治療新概念。1989年第八屆國際臂叢大會上，西方學者、國際著名臂叢專家narakas后來在其所著《臂叢疾病》中驚嘆：“顧完成了我們不敢想的手術！”

通明——觀未病于秋毫：除了日常工作外，他堅持舉辦“學習分享會”，將最新醫學動態與年輕醫生交流。他總結到“手指有很多神經連接大腦，運動手指可以充分刺激這些神經，有助提高大腦的反應力和靈活性。” 據此，他開發手指保健操抗衰健腦，預防阿爾茨海默疾病，積極推廣“治未病”理念。

至臻——奉己身于蒼生：顧玉東院士87歲高齡仍堅持每周查房，托起患者殘掌道：“我們要治的不僅是存活率，更是擁抱未來的希望。”他始終以“零”的手勢自勉：“手內部肌功能重建仍是未竟的‘哥德巴赫猜想’，愿后輩接續攀登。”

鞠躬盡瘁，踐行初心

六十余載從醫歲月，顧玉東院士從未停止前行的腳步。他放棄節假日，扎根臨床一線；他深入病房，傾聽患者心聲；他投身科研，挑戰醫學難題。即使在生命的最后階段，他仍心系手外科的發展，牽掛著尚未攻克的醫學難題。他用行動詮釋了何為醫者仁心，何為大愛無疆。他的精神，如同璀璨的明燈，照亮著華山手外科前行的道路，激勵著一代又一代手外科人，在守護患者健康的道路上奮勇前行。

顧玉東院士提出的醫生四重境界，不僅是他對醫學事業的深刻思考，更是他一生的真實寫照。從初出茅廬的年輕醫生，到享譽世界的醫學泰斗，他始終以最高標準要求自己，他踐行了他的初心，“最高層次的醫生：為了病人不惜犧牲自己！”

“聽黨的話，學白求恩，終生做人民的好醫生。”這是顧玉東院士用一生的行動去詮釋的一句話。八十余載春秋，他在無影燈下寫就了最壯闊的醫學詩篇，他的精神已化作華山之巔的蒼松，根植于中國手外科的沃土，蔭庇著代代后來者向“零的突破”繼續前行。顧玉東院士雖已遠去，但他留下的“四心”準則、大醫精神與初心，將永遠銘刻在華山手外科的血脈之中。我們必將繼承他的遺志，以更加堅定的信念、更加飽滿的熱情，續寫華山手外科的輝煌篇章。

文 | 手外科

上觀號作者：復旦大學附屬華山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