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周恩來的嫡長侄女周秉德同志曾在《百年恩來》電視片的拍攝現場——淮安周恩來故居,當眾展示了一張發黃的照片,照片上正是周恩來父親周貽能的慈祥形象。照片背面留有周恩來的生前親筆“爹爹遺像”。
周秉德還介紹說:“伯伯(周恩來)生前一直把這張照片放在身邊。”
父親的相片一直放在周恩來隨身攜帶的黑色皮夾子里,或許他一定想用這樣的行動告訴父親:雖然生離死別之時他們父子沒有見上最后一面,但沒能為父親送行的兒子心里永遠想念他,他對父親的思念是由衷的。
據周恩來的侄女周秉德回憶:平時伯伯與我們姐弟的談話,極少談到我們的爺爺。只是在1964年8月,他對親屬們講話時說過一句:“我對父親是同情的。”后來還有一次,伯伯竟主動談了自己對父親的思念之情,他說:“我對你爺爺是很同情的。他本事不大,為人老實,一生的月工資沒有超過30塊錢。但是他一輩子沒做過一件壞事,而且他還掩護過我。”
周恩來的父親周貽能,于1874年出生于浙江紹興“百歲堂”。周貽能在家里排行老二。
周貽能上過私塾,獲得過清代教育制度的最高學位“國學生”,當過師爺,算是有學問之人。
雖然在學問方面,周貽能比不過自己的父親,不過他在兒子取名字方面還是頗有講究的。
在家譜中,貽能的長子屬“恩”字輩。恩,有“情愛”之意。《詩》云:“恩斯勤斯。”
經過考慮之后,周貽能用“來”與“恩”相配。來者,未來也。《論語》云:“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恩來”,這是個富有詩意的名字,猶如先人所說:恩自日邊來。
他和妻子還給兒子周恩來取了個小名,叫大鸞。
鸞,是一種與鳳凰齊名的神鳥。傳說,這種叫鸞的神鳥,象征吉祥、幸福,它一出現,天下便太平安寧。
1899年初,周貽能最小的弟弟周貽淦因患肺結核一病不起。他的妻陳氏到處求醫問藥,但是病情始終不見好轉。
貽淦那時才21歲,新婚不到一年,沒有子女。
按封建習俗來講,不孝有三,無后最大。貽淦此時最難過的事情,是自己快要死了,膝下還沒有一兒半女。
而且妻子陳氏也害怕如果丈夫很快死去,她就會成為沒有子嗣的寡婦,成為被人們最看不起的女人。
就在他們一籌莫展之際,有一位信奉神明的親戚向陳氏提出一個辦法:“假如把大鸞過繼給你和你的丈夫,就能給你沖喜消災,你的丈夫定能康復。”
為了使貽淦在彌留之際得到一點安慰,也為了使他的妻子陳氏有所寄托,周貽能決定把自己不滿周歲的兒子過繼給他們“沖喜”。
把自己的長子過繼給弟弟,這對任何父親來說都是很為難的事情,但作為哥哥,他是不會拒絕的。
可是“沖喜”也沒能保住貽淦的命,兩個月后,他還是去世了。
在長子過繼給弟弟后,周貽能和妻子萬冬兒又接連生了兩個孩子。
為了養家糊口,周貽能又做起了老本行,通過熟人介紹,在衙門中做師爺。
后來因他性格磊落,眼里揉不得沙子,覺得自己實在無法適應官場環境,就辭了職。
周貽能辭職后,先后輾轉于河北、山東、東北一帶,替人做些文書與教書先生之類的工作,賴以糊口。
那段日子雖然清苦,但卻是周貽能此生最為幸福的時光。一旦手頭寬裕了些,周貽能總是把多余的錢寄回家,給妻子萬冬兒補貼家用。
由于妻子在家不僅要照顧自己的孩子,還要管著一大家的吃穿用度,她說身體早早的就垮掉了。當她病重的時候,周貽能仍然在外地賺錢養家。
1907年的一天,周貽能突然接到妻子因為操勞過度病倒了的信,可是他緊趕慢趕的回到家后,還是沒能見到妻子最后一面。
妻子去世后,他本想將她早點安葬,但岳母卻要求他一定要給女兒準備上等棺木,還要做七七四十九天的佛事。
周貽能沒有錢,只能先把妻子的靈柩放在一座庵堂里,之后他便帶著妻子的小相又踏上了外出賺錢的路。
這一年,周貽能33歲,連他自己也不曾想到,自己這一去,就是整整28年。
在此后的日子里,周貽能再也不對工作“挑三揀四”了,基本上什么活兒都做。一個書生該干的文書工作他做,不該干的體力活兒,他也做。
1922年,周貽能在經歷種種磨難之后,終于在兄長周貽賡的幫助下,找到了一家煙酒事務局的辦事員的工作,那時他終于可以停下來歇歇腳。
但是這樣安穩的日子并沒有持續很久。
由于戰爭形式緊迫,周貽能不惜辭掉自己的工作,去上海支持兒子周恩來的工作。比如秘密聯絡通訊員、送信、送文件等等,還曾掩護過周恩來脫離虎口。
他曾對周恩來說:“你們那個共產黨和革命我不懂,但你做得對,說到底都是為了老百姓,但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后來因形勢嚴峻,周貽能才離開上海,在兄長周貽賡的介紹下,前往河北深縣任職。
就這樣直到1935年,31歲的周貽能,終于攢夠了錢回到淮安,給了亡妻萬冬兒一個體體面面的葬禮。
葬禮完成的那天,他一個人拿著一壺酒,在妻子的墓前待了一天。他對妻子說,等他去世后,一定要來此與她同葬。
之后,周貽能便獨身35年,沒有續娶。
1938年5月,周貽能的境況更加艱難,為了生存,他想到去漢口投靠兒子。
那時候,周恩來也對父親非常牽掛。八路軍武漢辦事處成立后,周恩來負責具體事務,便向組織提出了一個請求,希望能將父親接到他的身邊來。
當時,周恩來得知老父要來的消息時,正應邀出席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會召開的第二次理事會。他匆匆而來,又匆匆離去,臨走留下一段告別詞:“我要失陪了,因為老父親今晚10時到達漢口。暴敵使我們受了損失,遭了不幸,暴敵也使我的老父親被迫南來。生死離合,全出于暴敵的侵略。生死離合,都增強了我們的團結!告辭了!”
自此之后,從武漢到重慶的紅巖村,周貽能一直和兒子周恩來生活在一起。
雖然在一起生活,但是周恩來作為黨的領導人之一,非常忙碌,周貽能也是隔三差五才能見兒子一面,不過在心理上,他確實安心了很多。
雖然此時的生活比較穩定,但是周貽能是個閑不住的人,于是他就在紅巖村打起了雜,負責的“工作”包括看倉庫,打掃院子等等。
可是很多人不理解他,兒子都已經有了大出息,為何他還要干這些打雜的事。
但對周貽能來說,在兒子工作的地方做這些,并不丟人,他忙碌了一生,根本閑得下來,雖然兒子當了大官,但是他也不能在兒子這里白吃白喝。
一天上午,周貽能正拿著書自在紅巖村的小果園里散步,一個自稱是在周恩來身邊工作的張穎去看望了他。
張穎對周貽能說:“我這兩天身體不好,周副主席讓我到紅巖村休息兩天。臨走前他把我叫去說:小張啊,我有件私事想麻煩你一下。我工作忙,沒空陪老父親,他一個人一定很悶,你到紅巖村如果身體許可,就幫我多陪陪老爺子。”
一聽是兒子委托姑娘來的,周貽能立即感慨起來:“恩來那么忙,還能想到我,這就不易了。想我這個當父親的,對他也沒有盡到自己的責任,心覺有愧。他是工作忙不能來看我,我也不會怪他的。
1942年6月下旬,周恩來的小腸疝氣發作,在重慶歌樂山醫院做手術。
大家怕周貽能著急,沒敢告訴他。
1942年7月5日,周貽能高燒不止,又住進了另一家醫院。兒媳鄧穎超去看他,他反復只問一句話:我兒子為什么不來看我?
其實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兒子也在住院。
7月10日,周貽能病逝。
此時,還不知道父親病逝的周恩來因為關心父親的身體,給妻子寫了信。
董必武看完信后,含淚仰天長嘆,與大家商量說:恩來對父親一向很孝敬,他又極重感情,如讓他現在知道老人病故,精神受刺激,對養病不利。于是大家一致同意,暫時不告訴他父親去世的消息,等他出院后再說。老人家的靈柩暫停在紅巖溝內,待恩來回來再出殯。
可是要瞞住周恩來談何容易,周貽能去世的消息只瞞了三天,當周恩來在醫院自己的父親已經去世三日,頓時驚得臉色蒼白,淚如雨下,當即就要辦理出院。
一向不發脾氣的周恩來對鄧穎超大發雷霆:“老爺子過世這么大的事你為什么要瞞著我?你跟我這么多年還不知道我?”
鄧穎超被責怪得無言以對,只掉眼淚。
這一夜,誰勸也不行,周恩來執意單獨坐在靈堂,為父親守靈一夜。
他再悔、再痛,也只能接受眼前的事實。從此,周貽能長眠在紅巖的土壤之下。
周恩來總結他父親的一生,“我父親是一個老實的人,一生沒做過壞事。”生于亂世,他就像浮萍一樣漂浮,沒有任何作為,甚至連起碼的安定、體面都沒有。
周貽能的一生是平凡而偉大的一生,他曾大度的將兒子過繼給弟弟,他為了討生活,為了給妻子體面的葬禮,他數十年如一日在在奔波,……即使生活再艱辛,周貽能也努力實現自己的諾言,不靠兒子為自己謀私利,周貽能先生值得我們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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