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最后的獨白》
八十八歲的母親，在她生活了一生的老屋里，度過了最后一個夜晚。
那一夜，她說了許多話。聲音很輕，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與某個看不見的影子對談。有時笑，有時嘆，有時沉默，有時又忽然激動起來，仿佛在與命運爭辯。她的話語里，有愛，有恨；有未竟的憧憬，也有釋然的失望；有缺憾，也有圓滿；有對生的眷戀，也有對死的坦然。她的聲音斷斷續續，像一盞將盡的油燈，火苗微弱地搖曳，卻仍固執地不肯熄滅。
她的一生，是快意恩仇的，是果敢率直的。年輕時，她敢愛敢恨，從不畏首畏尾；年老時，她依舊清醒如刀，不肯向歲月低頭。可那一夜，她的身體已如枯枝般脆弱，意念卻仍在奮力掙扎。她時而低喃舊事，時而呼喚故人，時而咒罵命運的無常，時而卻又溫柔地微笑，仿佛看見了什么極美的東西。
她昏睡了一整個白天，呼吸輕得幾乎察覺不到。黃昏時，暮色漫進屋子，老舊的窗欞投下斑駁的影子，像是一張網，輕輕籠罩著她。八點半，夜色漸深，她的氣息忽然急促了一瞬，而后慢慢平緩，最終歸于沉寂。
她走了，帶著她的倔強與通透，帶著她的眷戀與決絕。她的一生，一半在人間清醒地活，一半似已通曉幽冥之事。最后的時刻，她究竟是看見了什么？是過往的幻影，還是未來的微光？是遺憾，還是滿足？無人知曉。她只是以她自己的方式，在最后的徘徊里，選擇了放手。
老屋靜了下來。風從窗縫滲入，輕輕拂過床榻，像是誰的嘆息。
生命終究是一場獨白，而死亡，不過是最后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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