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的空調發出輕微的嗡鳴，程巖盯著電腦屏幕，手指在鍵盤上敲擊著季度報告的最后幾行。手機震動起來，屏幕上顯示"林曉薇"三個字。他深吸一口氣，劃開接聽鍵。

"這都幾點了？你還知道回家嗎？"尖銳的女聲刺入耳膜，程巖下意識將手機拿遠了些。

"馬上結束了，再有半小時。"他壓低聲音回答。

"半小時？上次你也說半小時，結果讓我等到九點！張總的老公五點半準時到家，人家還是部門經理呢！你看看你，一個小職員，加班倒是挺積極。"

程巖感覺太陽穴突突跳動。"這個季度報告明天必須交，我..."

"別找借口！我告訴你，今晚我媽來吃飯，你要是再遲到，以后就別回來了！"電話被猛地掛斷。

程巖放下手機，揉了揉眉心。辦公室已經空了大半，只有幾盞孤零零的臺燈亮著。他望向窗外，暮色中的城市燈火闌珊，卻照不進他心里那片越來越深的陰影。

五年的婚姻像一把鈍刀，日復一日地磨著他的自尊。林曉薇總有辦法讓他覺得自己一無是處——收入不如她閨蜜的老公，家務做得不夠好，連開車都被嫌棄"太肉"。起初他還會爭辯，后來漸漸沉默，最后連反駁的力氣都沒有了。

程巖關掉電腦，拎起公文包。電梯鏡子里的男人眼下掛著青黑，嘴角下垂，三十出頭卻已經有了滄桑感。他扯了扯領帶，試圖擠出一個笑容，卻比哭還難看。

推開家門時，飯菜的香味撲面而來，岳母的笑聲從廚房傳來。程巖換上拖鞋，努力調整表情。

"喲，大忙人終于舍得回來了？"林曉薇從廚房探出頭，手里端著盤子，"去洗手，馬上吃飯了。"

餐桌上，岳母不停地夸贊女兒工作能力強，最近又升了職。"曉薇就是太要強，什么事都要做到最好。小程啊，你得多支持她。"

程巖點頭，機械地往嘴里送飯。

"支持？他連自己那點工作都搞不定。"林曉薇嗤笑一聲，"他們部門的小王比他晚來兩年，現在都當上小組長了。"

岳母尷尬地笑了笑，轉移話題："這魚做得真不錯。"

"媽，你不知道，他連魚都不會挑。上次讓他去買菜，買的魚都不新鮮。"林曉薇翻了個白眼，"男人啊，沒一個靠譜的。"

程巖握筷子的手微微發抖。他抬頭看向妻子精心修飾的妝容，突然覺得這張曾經讓他心動的臉變得如此陌生。

周末的同學聚會上，酒過三巡，話題轉到了各自的事業。程巖默默聽著老同學們談論升職加薪，心里泛起苦澀。他原本有機會去更好的公司，是林曉薇堅持要他留在本地，方便照顧家庭。

"程巖現在在哪兒高就啊？"有人問道。

還沒等他回答，林曉薇就插話："就一家小公司，混日子唄。我都跟他說了多少次，讓他跳槽，他就是不敢。"

包間里突然安靜了一瞬。程巖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像無數根針扎在皮膚上。

"我挺喜歡現在的工作。"他輕聲說，聲音干澀。

"喜歡？工資那么低有什么好喜歡的？"林曉薇喝得臉頰泛紅，"你看看人家李明，創業多成功，公司都上市了！"

李明尷尬地笑了笑："運氣好而已..."

"什么運氣，就是有能力！"林曉薇越說越激動，"程巖要是有李明一半的本事，我也不用這么辛苦！"

程巖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音。"我去下洗手間。"他幾乎是逃出了包間。

洗手間的鏡子里，他的眼睛布滿血絲。五年了，他忍了五年。每次爭吵后，林曉薇都會道歉，說只是"為他好"，然后一切照舊。他曾經以為愛能改變一切，現在才明白，有些東西永遠不會變。

回到餐桌時，聚會已近尾聲。林曉薇正拉著幾個女同學抱怨："你們知道嗎？他連求婚都是我暗示了好幾次才行動，一點都不浪漫..."

程巖站在門口，突然清晰地意識到：他受夠了。

回家的路上，車內沉默得可怕。等紅燈時，林曉薇突然說："王阿姨介紹的那個項目，你考慮得怎么樣了？"

"什么項目？"

"就是跟她侄子合伙開餐廳啊！我說了多少遍了，你從來不聽我說話是不是？"林曉薇聲音拔高，"你現在的工作有什么前途？一個月那點工資，連孩子的補習班都供不起！"

"我們還沒有孩子。"程巖平靜地說。

"以后總會有的啊！你就不能為將來想想？"她越說越激動，"我嫁給你真是瞎了眼！要不是我，你現在還單著呢！誰會要你這種沒出息的男人？"

綠燈亮了。程巖踩下油門，心里做了一個決定。

第二天早晨，當林曉薇出門上班后，程巖請了假，收拾了幾件必需品，留下一張字條："我搬出去住一段時間，我們都冷靜一下。"

三天后，林曉薇出現在他臨時租住的公寓門口，眼睛紅腫。"你什么意思？真要離婚？"

程巖點頭："我想了很久，這樣對我們都好。"

"好啊程巖，長本事了是吧？"林曉薇的眼淚瞬間收住，換上他熟悉的譏諷表情，"離就離！你別后悔！沒有我，你這輩子都別想找到老婆！"

"我不在乎。"程巖平靜地說，"比起有一個整天貶低我的妻子，我寧愿單身。"

離婚手續辦得出奇地順利。林曉薇堅持要盡快，似乎想證明沒有程巖她會過得更好。最后一次在民政局見面時，她穿著新買的連衣裙，妝容精致，仿佛要去參加派對而不是結束一段婚姻。

"你會后悔的。"簽字前，她最后說道。

程巖沒有回答，只是干脆利落地簽下自己的名字。走出民政局大門時，初夏的陽光灑在他肩上，他深吸一口氣，感到一種久違的輕松。

媒人王阿姨打來電話："小程啊，曉薇說你堅持要離婚？有什么不能好好說的？她條件那么好，你離了婚，上哪兒再找這樣的？"

程巖輕笑一聲："王阿姨，謝謝關心。但我寧愿一個人生活，也不要一段讓我失去自我的婚姻。"

掛斷電話，他刪除了林曉薇和所有相關聯系人的號碼。過去的五年像一場漫長的噩夢，而現在，他終于醒了。

接下來的日子，程巖重新掌控了自己的生活。他報名參加了之前一直想學的攝影課程，周末帶著相機在城市里漫無目的地行走。工作上也更加投入，一個他主導的項目獲得了公司年度創新獎。

朋友們都說他變了一個人——眼神明亮了，背挺直了，甚至看起來年輕了幾歲。有女同事開始對他示好，但他并不著急開始新的關系。獨處的時光如此珍貴，他學會了享受孤獨。

一年后的某個下午，程巖在咖啡館修改方案時，余光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林曉薇獨自坐在角落，面前放著一杯咖啡。她看起來憔悴了許多，眼角有了細紋，正不停地刷手機，表情焦躁。

程巖本想悄悄離開，但她抬頭看見了他。兩人目光相遇的瞬間，林曉薇明顯僵了一下，然后迅速移開視線，假裝沒認出他。

程巖平靜地喝完咖啡，結賬離開。推門而出時，初夏的風拂過臉龐，他意識到，自己心里已經沒有任何波瀾。那個曾經讓他窒息的女人，如今只是一個擦肩而過的陌生人。

手機響起，是同事發來的消息："周末部門團建，新來的市場總監也來，聽說單身哦。"

程巖笑了笑，回復道："一定到。"陽光照在手機屏幕上，反射出耀眼的光。他抬頭望向湛藍的天空，感到生活充滿了無限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