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婆婆的故事,要從一件羊絨大衣說起。
結婚第一年冬天,我發現婆婆總穿著同一件藏青色呢子大衣,袖口都磨得起球了。周末我特意帶她去商場,想給她買件新的。
"這件打完折才兩千八,媽您試試。"我舉著件深紫色羊絨大衣。
婆婆摸著料子直搖頭:"太貴了太貴了,我老太婆穿這么好的干啥。"
最后是我硬買下來的。回家路上,婆婆一直念叨"浪費錢",可眼睛里的歡喜藏不住。第二天她就穿著新大衣去跳廣場舞,逢人就顯擺:"我兒媳婦給買的!"
那時候,我真以為我們處成了母女。
變化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可能是王明升職后,婆婆來我們家的次數突然變多了。每次來都帶著大包小包的土特產,說是給兒子補身體。
"曉芳啊,你工作這么忙,哪有時間照顧王明。"婆婆一邊說,一邊往王明碗里夾紅燒肉,"男人在外打拼不容易,回家連口熱飯都吃不上。"
我咬著筷子沒吭聲。那天我加班到九點,回家看見廚房水池里堆著碗,婆婆和王明在客廳看電視吃水果。
漸漸地,婆婆開始對我的生活指手畫腳。
"這窗簾顏色太素了,不利生養。"
"天天化妝對皮膚不好,清水洗臉最養人。"
"三十歲的人了還穿破洞牛仔褲,像什么樣子。"
最讓我難受的是王明的態度。每次我想跟他聊聊,他就打哈哈:"媽年紀大了,你讓著她點。"
轉折發生在結婚第三年的春節。大年初二,我急性腸胃炎發作,疼得直冒冷汗。王明出去拜年沒回來,婆婆在廚房包餃子。
"媽,能幫我倒杯熱水嗎?"我虛弱地喊。
婆婆端著餃子餡進來:"哎喲,大過年的說什么病啊病的,多不吉利。喝點熱水躺會兒就好了。"
我蜷縮在床上,聽著外面電視里喜慶的拜年聲,突然就哭了。
年后,我在王明手機里發現了曖昧短信。對方是他們公司新來的實習生,朋友圈全是自拍。我把手機摔在茶幾上,等著他解釋。
婆婆搶先開口了:"男人嘛,逢場作戲很正常。曉芳你也太較真了。"
王明低著頭不說話。那一刻我突然明白,在這個家里,我始終是個外人。
離婚那天,婆婆來幫忙收拾王明的東西。她把我買的那件紫色羊絨大衣仔細疊好,裝進袋子。臨走時,她站在門口欲言又止:"曉芳啊......"
"媽,"我打斷她,"以后就別這么叫了。"
她嘆了口氣,轉身走了。大衣袋子在她手里晃啊晃,像片紫色的云。
離婚后,我把精力都放在工作上,升了職,貸款買了套小公寓。朋友們都說我狀態比以前好,只有我自己知道,夜里還是會做噩夢。
上個月,我在超市遇見以前的鄰居張阿姨。寒暄幾句后,她突然說:"你前婆婆住院了,糖尿病并發癥。"
我愣了一下:"王明呢?"
"調去外地了,新娶的媳婦不讓婆婆跟著住。"張阿姨撇撇嘴,"老太太現在一個人住老房子,可憐喲。"
第二天,我鬼使神差地去了醫院。站在病房門口,我看見婆婆躺在靠窗的病床上,正在啃冷饅頭。那件紫色大衣搭在椅背上,顏色已經褪得發白。
她抬頭看見我,手里的饅頭掉在了被子上。
"曉、曉芳?"
我沒說話,把帶來的保溫桶放在床頭柜上。里面是剛熬的小米粥,還熱乎著。
婆婆的手抖得厲害,半天打不開蓋子。我接過來幫她擰開,粥香飄出來,在消毒水味里格外溫暖。
"還、還熱著呢......"婆婆的聲音突然哽咽了。她低頭喝粥,眼淚"吧嗒吧嗒"掉進碗里。
我這才注意到,她的白發稀疏了很多,手上的老年斑更明顯了。那件我買的大衣,領子已經磨破了邊。
護士進來換藥,笑著說:"阿姨,女兒來看您啦?"
婆婆猛地抬頭看我,眼神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我輕輕"嗯"了一聲,伸手幫她掖了掖被角。
走出醫院時,夕陽正好。路邊的玉蘭花開得燦爛,風吹過,花瓣像雪片一樣飄下來。
我突然想起結婚第一年,婆婆穿著新大衣在雪地里轉圈的樣子。那時候她笑得真好看,像個孩子。
原來時間最神奇的地方,不是讓人忘記傷痛,而是教會我們在傷痛里,依然能看見那些曾經真實存在過的溫暖。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