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缺乏邊界、鼓勵檢舉的環境，將導致同學之間相互防備、猜忌。”日前，湖南省高院召開湖南法院未成年人權益司法保護新聞通氣會，通報一起校園糾紛案例。案例顯示，一中學生舉報同班同學帶平板電腦，得到老師的一瓶牛奶獎勵，其后被他舉報的同學毆打。經鑒定，被打者構成輕傷二級。法院判決認為，學校未正確引導學生且鼓勵學生之間互相檢舉，承擔30%責任。

學生違反校規校紀攜帶電子產品到校，類似場景并不鮮見，但在本案中，圍繞這一行為發生在師生之間的諸多細節卻非常耐人尋味。同班同學檢舉，并在未經他人允許的情況下“起贓”上交，得到教師一瓶牛奶的獎勵。后續機主將檢舉者打傷，被訴至法院。輕傷二級，如果打人者不是未成年人的身份，應有刑事追究。而本案的民事侵權責任理清過程中，具體司法裁量（以及后續案例公示、以案釋法）所宣示的法律態度，極具示范價值。

一起因校園檢舉引發的民事侵權糾紛，侵權者及其監護人的法律責任自不待言，而在過程中檢舉者本身存在的問題，和學校在其中所承擔的責任也同樣需要條分縷析。發現違反校規校紀行為，并非適格“執法者”的同班同學私自“搜出”相關物品上交，這一疑似侵害他人合法財產權的行為未能被教師所指出，為后續學生之間的沖突埋下隱患。

不僅如此，代表學校維護校規校紀的教師，通過一瓶牛奶的獎勵來說明校方鼓勵檢舉的態度，在事實上扮演了撕裂學生的角色。正如湖南省高院在本案釋法中所言，為落實禁止攜帶電子產品的校規，通過物質獎勵鼓勵學生相互監督舉報，其初衷在于維護教學秩序，但客觀上形成了“以舉報代管理”的治理效果。作為教育者，在明知檢舉者“拿走”他人財物上交的情況下，“未正確引導在發現其他同學違反學校規章制度時應如何處理，未指出擅自拿走他人物品的行為不當”，這都談不上是對教育本身的苛求，與在校園安全事故中減輕學校責任的司法取向并不沖突。

教育法明文要求，學校應當維護受教育者的合法權益，包括人格尊嚴、財產權益等等，為維護校規校紀就平白無故搜查并拿走他人物品，不會因為結果的理直氣壯而消解行為的錯誤。

更何況，在校規校紀與更高位階的法益之間，也應當有清晰的取舍權衡，而不是放任自流。司法裁量在此糾紛細節處進一步明晰法理，明確指出“以遵守學校規定為由擅自搜查他人書包、取走他人物品的行為，實質上構成對他人財產權、隱私權、人格尊嚴的侵害”。一瓶牛奶的褒揚，特別是對一種并不恰當行為的無原則獎勵，會對一群未成年人的價值判斷產生不良影響，扭曲其價值觀。

尤為關鍵的是，司法對“以舉報代管理”的粗鄙式管理思路亮明了態度，“一個缺乏邊界、鼓勵檢舉的環境，將導致同學之間相互防備、猜忌，甚至引發肢體沖突，對青少年人格發展造成不利影響”，一句簡單的釋法，可以說意味深長，具體司法在用是非判斷、責任分配比例來闡明法律的立場，細究行為的邊界。

對鼓勵檢舉的環境說“不”，是司法給孩子的兒童節禮包。司法判斷的個案指引作用，在用案例剖析的方式進一步放大和加深個案判決的輻射效果。學校應當從案例中汲取教訓，調整日常管理細節，優化育人環境，而教育更要借此回答“應該培養怎樣的人”這個命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