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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們顧念到所有的熱點都關涉他人的生活，也同時關涉社會的良善，也是對于我們自身生活的安全，環境土壤的健康，那么我們就應當慢下一步，讓子彈飛一會兒。

撰文丨連清川

現在，反轉似乎成為了熱點事件發酵的標配，人們有意無意地期待著熱點事件的發展，甚或再反轉。

但是反轉，與再反轉并不是沒有代價的。在傾瀉了一波情緒，甚或造成一些傷害之后，反轉與再反轉，往往成為了熱點事件的一部分，社會的爭論、割席與撕裂，往往就在這其中不斷上升，引爆，從而使輿論陷入混亂與污濁。

最近的一個案例就是如此。5月19日，網絡傳出海口一個女子駕駛的寶馬車后掛著一只貓，因而斷定這位女士故意虐貓。輿情由此發酵，其后女子的個人信息被人肉，她所就職的餐館遭到破壞，甚至有人組織到派出所門前，要求嚴懲該女士，引發群體事件。

然而海口警方頂住壓力，徹查事件。于是反轉來了：事件真相不過因為貓躲在車后，牽引繩掛在車后導致意外悲劇。而這位女士本是愛貓人士，也曾參與救助流浪貓。三名刻意制造謠言的人被拘留并處以罰款。

真相得以澄清，名譽得以恢復，造謠者得到懲戒。似乎皆大歡喜，但真是如此嗎？

該女士無辜受難，隱私被公開，餐館被打砸，群眾被蒙蔽。付出了巨大代價的不僅是無辜受難者，并且是整個社會。信任與善意，均遭到了踐踏。

01

人們常常以“后真相時代”來談論熱點事件的反復與輿情。這實在有些高看和混淆了它的實質。因為根本就沒有這么高大上。

后真相時代的本質，是蓄意利用Deepfake（深度偽造）、黑客攻擊和人工智能等高科技手段，混淆事件的真實與證據，有意地屏蔽真相，從而使真相難以追索。

但熱點事件所謂反復，或輿情的撕裂，或網暴的發生，往往并沒有那么復雜的工序，而只是有些自媒體，有些言論，在事件的真相需要時間進行調查，求證與核實以便水落石出的過程中，蓄意“搶跑”，以煽動性、情緒化和偏見式的論調，故意扭曲與夸大熱點事件中的某些元素，從而制造爆點而已。

手段往往也非常簡單與粗暴。標簽化，人肉隱私，添油加醋，貌似正義。背后的邏輯也出奇一致：獲取流量，獲得變現。

為什么在傳統媒體時代里，反轉顯得異常稀少？因為在傳統媒體里，編輯制度要求對于熱點事件進行有效的核查，甚或有三審制度，以確保所發表的新聞，最大程度接近事實。

但是，傳統時代沒有這種事嗎？一封信，八分錢，足夠公安查半年，這也是那個時代的“特產”。

02

社交媒體時代當然不是傳統媒體時代的倒退。因為網絡時代與社交媒體時代的到來，社會建立起了多元化且來源眾多的信息渠道，而社交媒體也給每一個公眾提供了發言的平臺。公眾獲得了話語權，也獲得了知情權，這是在傳統時代中根本無從實現的飛躍。

但資訊時代到當下為止，的確帶來了巨大的負面效應。因為網絡傳播的瞬時性，社交媒體參與的便捷性，與信息生產和傳播的隨機性，當一個新聞或者熱點發生之時，它常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短時之內就能快速引爆全網，而后續的真相追索，常常會被淹沒在第一波謬種流傳的錯誤信息之中。

且不說熱點會快速地發生變化，從而使之前所產生的熱點來不及澄清就被覆蓋。即便一個熱點有機會能夠存續足夠長的時間，在輿情參與人數的不斷疊加，與片面信息的不斷發酵之中，往往后續發現也會被覆蓋與扭曲。即使真相水落石出，所造成的傷害，與所留下的創傷，往往長久而難以治愈。

例如重慶胖貓自殺事件。在相當長的時間里，胖貓的女友譚某一直淪陷在謊言、網暴與恐懼之中。有賴警方不懈的努力，真相在數月之后才得以澄清。然而，在那場巨大而長久的傷害之中，受害人所遭受的精神折磨，社會所遭受的撕裂與憤怒，公共資源所投入的巨量資源，誰來承擔，誰來治愈呢？

三大元素困擾著所有這些被帶偏的輿情：

未經信息訓練的公眾。普通公眾往往僅僅是情緒的囚徒，他們具有樸素的正義與情感，本能地同情弱者或受害者，卻無從分辨網絡信息的真假。他們急于跳入輿論的狂歡，輕率地發表情緒化的言論。于是，他們最低限度成為了流量的韭菜，更有甚者成為了網暴的幫兇。

如饑似渴的自媒體。他們渴望在熱點事件中脫穎而出，制造或者收割巨量的流量。他們有意或無意地忽略，或者根本不在意，也等不得事件的真相。片面性地選擇信息，夸大性地輸出情緒，甚至不惜在其中編織或捏造謠言以求嘩眾取寵，獲取流量。

左右為難的平臺。作為信息承載者，沒有哪個平臺愿意成為謠言或情緒的發動機。但他們既不能夠毫無理由地壓制公眾表達的權利，同樣也不能越俎代庖地宣稱掌握真相，也并沒有能力能夠左右輿論的流向。

這成為一個利一損眾的囚徒困境。一小撮別有用心的人，裹挾了巨量的人群。

03

但是這并不是一個無解的斯芬克斯之謎。一個健康良善的社會輿論，追求的是有利于整體社會與公眾的平衡。

它既能夠保護公眾的言論權利，又能夠對真相進行有效的探尋，也能夠對社會的整體利益進行有意的保護。

5月27日，抖音發布了《抖音社區熱點信息和賬號治理規則（試行）》（以下簡稱“《規則》”），可謂是一次積極的嘗試和探索。這個規則制定吸納了來自法學、傳播學與媒體行業的多重觀點與建議。

在一個熱點形成的過程中，事實上是經過了前中后三個階段。

發生到形成熱點之前，有發酵與引爆的過程。其中必然有人有意引導，或者制造謠言，煽動情緒。

事件傳播之中，參與者不斷增加，公眾熱情自然是其中一部分，但必然不乏有人蓄意傳播，或者覆蓋真相，或者挑動撕裂，制造爆點。

事件之后，當然有人歡喜有人愁，受害人向隅而泣，而收割者歡天喜地。

《規則》針對前中后具有明確的舉措。

在引爆之前，下研判功夫，分成三個部分：專項研判，持續追蹤；爭議事件，顯著標記；事實不清，重點研判。這是在源頭上圍堵“網暴”、“開盒”，給予用戶充分的提示與標記，訓練用戶分辨信息，并且對試圖攪混水的自媒體進行約束。

在傳播過程中，進行兩項工作：真實信息，有序傳播；機構合作，事實核查。這是通過正本清源的方式，以權威機構或者正規媒體的信息，來壓制或廓清虛假信息和謠言，從而使真實信息獲得傳播渠道，到達公眾。

而在對于信息核查的部分，也有四條措施：識別謠言，交叉驗證；AI搜證，整合脈絡；社會共建，聯動辟謠；以及完善機制，便捷查證。

而在事后，是對違規賬號的長效處理。

《規則》同時有一個創造性的舉動，是對當事人的賬號進行核實和標識，然后進行保護和審查，務求對當事人的言論進行核查和保護，同時啟動防網暴機制；而對那些刻意制造熱點或編造謠言的，限制其變現能力。

歸納說來，就是三條——事前預警，事中管控，事后懲戒，從而對熱點事件進行有效的疏導和管理。

《規則》的施行，如同抖音在前言中所說，依據的是一系列國家所頒布的法規與政策，同時也是對中央網信辦一系列行動與指南的落實。

2023年7月10日，中央網信辦發布關于加強“自媒體”管理的通知，對“自媒體”作出一系列嚴格規定。

2024年4月，中央網信辦開展“清朗·整治‘自媒體’無底線博流量”專項行動，重點整治“自導自演式造假”“不擇手段蹭炒社會熱點”“以偏概全設置話題”“違背公序良俗制造人設”以及濫發“新黃色新聞”等突出問題。

2025年4月，中央網信辦啟動“清朗·整治短視頻領域惡意營銷亂象”專項行動，從嚴打擊惡意虛假擺拍、散布虛假信息等惡意營銷亂象。

04

在這個世界上，唯一不變的就是變化。熱點之所以會成為熱點，就是我們身處在一個變動不居的世界與時代之中，我們通過觀照身邊或遙遠地方發生的事情，來映照或觀察自己所生存的處境。

我們之所以熱切地成為“輿情”中的一部分，或者憤怒于所發生的不公或悲劇，往往也在于，我們期望能夠獲得更加良善或美好的環境。

但是問題在于，當一個時間發生的時候，我們便陷入了“真相優先”還是“情緒優先”的選擇之中。

社交媒體時代中人們的表達欲望與社交沖動，往往會選中“情緒優先”選項，這就容易讓我們陷入流量韭菜的尷尬，甚或是網暴幫兇的困境。

因而，包括抖音在內的平臺對于管控熱點的自覺，雖然是向前一步的好事，但整體的解決方案，卻有賴于公眾的信息素養、社會的公共政策與平臺的規則管控的三大合力。單一方向的作為，都只是事倍功半。

現代社會在技術與互聯網的加持之下，生活的速度在所有的層面上都有著“快人一步”的沖動，人們缺乏等待的耐心，連真相都是受害者。

但是，如果我們顧念到所有的熱點都關涉他人的生活，也同時關涉社會的良善，也是對于我們自身生活的安全，環境土壤的健康，那么我們就應當慢下一步，讓子彈飛一會兒，讓真相能夠獲得更多的時間，讓事實能夠水落石出。

這才是真正的社會公義與道德。這個世界哪來的那么多反轉，而是真相總是蹣跚而行。尊重真相的負重，才能獲得社會的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