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晚晴，今年34歲，在二線城市一家中型電商公司當運營主管。結(jié)婚六年，和老公陳磊供著一套89平的兩居室，每月房貸5800，車貸2300，日子過得像擰到最緊的水龍頭，每一滴水都得數(shù)著用。

中秋回家的高鐵上，我盯著手機里剛發(fā)的工資短信：稅后12648.5元。這個數(shù)字我已經(jīng)看了五年，像道永遠解不開的數(shù)學(xué)題。

1.

樓道里的油煙味還是那么熟悉。我媽拽我進門的手勁，大得差點把我行李箱輪子卡掉一個。

"晚晴回來啦！媽特意買了肋排燉湯！"

弟弟林強歪在沙發(fā)上打王者榮耀，眼皮都沒抬。茶幾上堆著三四個外賣盒，煙灰缸里橫七豎八插著煙頭，像個小墳場。

"姐，"他突然抬頭，"我對象非要那個新出的折疊屏手機。"他晃了晃自己手里才換半年的旗艦機，"你給買一個唄？反正你們公司有員工內(nèi)購。"

我張了張嘴，廚房傳來我媽的聲音："晚晴現(xiàn)在是大公司主管，手指縫里漏點就夠你買十個手機！"

那頓飯我吃得胃疼。肋排湯里飄著的油花，像極了我剛被扣掉的季度獎金——因為帶了三個新人，領(lǐng)導(dǎo)說"要給他們成長空間"。

2.

回家五天，我刷爆了兩張信用卡，合計四萬八。

給爸買了件打折的羽絨服（原價標簽被我媽"不小心"扯掉了），給弟弟對象買了手機（他非要最新款頂配），給大姨家表弟包了紅包（說是要湊個"萬里挑一"的好彩頭）。

臨走那天，我媽在廚房剁排骨，菜刀砍在案板上的聲音像放鞭炮。

"晚晴啊，"她突然壓低聲音，"你弟對象家放話了，沒房子就分手..."她搓著圍裙上的面粉，"首付還差八萬..."

我后背唰地冒冷汗。這哪是零頭？是我小半年的工資！

"媽，我這次已經(jīng)..."

"白眼狼！"弟弟突然從沙發(fā)上彈起來，手機砸在地板上發(fā)出悶響，"讓你幫親弟弟買房怎么了？"

我拽著行李箱奪門而出。電梯門關(guān)上的瞬間，聽見我媽帶著哭腔的咒罵："早知這樣當初就該讓你去打工！"

高鐵上我盯著消費記錄，四萬八的數(shù)字像記悶棍敲在太陽穴上。微信彈出陳磊的消息："家里馬桶漏水了，我買了新零件，等你回來修。"配圖是工具箱和歪歪扭扭的扳手。

3.

鑰匙插進家門時，聞到一股糊味。陳磊系著那條掉色的格子圍裙，正手忙腳亂地搶救鍋里的番茄炒蛋。

"回來啦？"他鼻尖上沾著醬油漬，"物業(yè)說樓下投訴漏水..."

我放下行李去看馬桶。水箱零件七零八落，像極了我此刻的心情。跪在瓷磚地上擰螺絲時，突然發(fā)現(xiàn)陳磊的拖鞋底磨破了洞。

"這個月工資..."我嗓子發(fā)緊，"給我家花了四萬八。"

扳手當啷掉進水里。陳磊蹲下來撿，后腦勺的白頭發(fā)在燈光下特別刺眼。

"我知道。"他悶聲說，"你弟昨天加我微信，說姐夫能不能借兩萬應(yīng)急。"

我們坐在滿是水漬的衛(wèi)生間地磚上，中間隔著那個還在滴水的破馬桶。陳磊突然笑了："記不記得結(jié)婚時你說，要買個帶大陽臺的房子種花？"

他掏出手機給我看存款余額：32618.47。這是我們結(jié)婚六年攢下的全部"夢想基金"。

4.

第二天上班，新來的00后助理把我熬通宵做的方案改得面目全非。領(lǐng)導(dǎo)拍拍我肩膀："小林啊，要給年輕人機會。"

午休時我媽電話打來："你爸體檢報告出來了！"背景音里我爸中氣十足地喊："就是脂肪肝！"

"醫(yī)生說必須住院！"我媽聲音突然拔高，"住院費要一萬二！你弟剛找到工作..."

我走到消防通道，水泥臺階冰涼。"媽，我只有五千。"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養(yǎng)你有什么用！"她突然哭起來，"你弟昨天送外賣到凌晨兩點..."

我愣住了。記憶里的弟弟從來都是睡到日上三竿。

5.

周末去醫(yī)院，發(fā)現(xiàn)我爸在病床上啃蘋果刷短視頻。主治醫(yī)生悄悄說："就是普通體檢，你媽非讓住院觀察。"

繳費處排隊時，看見個穿黃馬甲的背影。弟弟曬黑了不少，正低頭核對送餐單。他抬頭看見我，下意識把磨破袖口的制服往后藏。

"姐..."他遞給我瓶冰紅茶，"天熱。"

那瓶三塊錢的飲料，是我喝過最酸澀的東西。

6.

春節(jié)回家，我拎著超市打折的堅果禮盒。開門的是個戴口罩的姑娘："嫂子吧？我是小美，林強女朋友。"

餐桌上居然有我最愛的糖醋排骨。我媽訕訕地笑："小美非要做。"弟弟給姑娘盛湯，動作小心翼翼。

"嫂子，"小美突然問我，"你們公司還招客服嗎？"她摘下口罩，嘴角有塊淤青，"前天送餐有人鬧事，強子跟人打起來了..."

我這才注意到弟弟右手纏著紗布。他咧嘴笑的時候，眼下有兩道曬傷的蛻皮。

7.

上個月收到弟弟微信："姐，首付攢夠了。"附了張銀行卡流水截圖——連續(xù)六個月，每月15號固定存入5800元。

昨天發(fā)現(xiàn)陽臺上那盆半死不活的綠蘿冒了新芽。陳磊蹲在旁邊嘀咕："得換盆了，根都從底下鉆出來了。"

是啊，潑出去的水，也能學(xué)會往自己根上澆。

現(xiàn)在每次回娘家，我媽還是會念叨"誰家女兒給父母買了金鐲子"。但當我看見弟弟穿著洗得發(fā)白的制服，把第一個月工資塞給媽媽時，突然明白：
有些藤蔓，砍斷了才能各自生長。而真正的親情，從來不需要用金錢來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