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說上海最文藝的大學是同濟，可能很多朋友會覺得驚訝，可一旦你了解了同濟這所大學的傳統和校園的氛圍，也許你就不會有這樣的驚訝了。

說同濟文藝，可能大家會首先想到櫻花。同濟的櫻花在上海的大學里也是首屈一指，每年春天櫻花盛開的季節，到同濟來看櫻花已經成了上海的一大盛事。但櫻花開得快謝得也快，我覺得，真正一年四季讓同濟有文藝氣息的還是學校里的各式各樣的咖啡館。

如今很多大學里都有咖啡館了，可是將近二十年前，我從交大調到同濟來沒幾天就發現，同濟幾乎每一座大樓里都有一個咖啡館，而且是那種真正的有意式咖啡機的咖啡館。那時交大校園里還沒有咖啡館，如果要喝咖啡，只能喝熱水沖泡的三合一的雀巢咖啡，但是在同濟，十塊錢就可以喝一杯Espresso，而那時外面只有星巴克才有。這當然與同濟最早是德國人辦的大學，而且從建立開始，就一直與德國保持密切的聯系有關。除了特殊時期，同濟的第一外語長期以來都是德語，而不是別的大學通行的英語；而同濟的老師，海外交流或者攻讀學位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德國或者歐洲的學校，因此同濟的校園里始終有一種德國的和歐洲的文化氣氛。因此，我說同濟是上海最文藝，也是最有松弛感的大學都不為過。

不過，有時在同濟喝咖啡也難免不是那么松弛。有次一個同事帶我去中德中心樓上的咖啡館喝咖啡，墻上的裝飾全是日本的色彩艷麗的浮世繪，搞得我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兒放才好。不得不說，在這里喝咖啡讓人眼界大開之余也難免大吃了一驚，我甚至當時感覺咖啡的味道都變濃了不少，一杯espresso喝出了兩杯的效果。

而且，同濟的本部四平路的校園建筑粗看貌不驚人，可是卻錯落有致，建筑物之間的尺度不是很大，很適合隨意在校園里漫步。在同濟校園里幾乎隨時可以找到可以坐一坐的地方，樹蔭下是圓形的石桌和石凳，很多樓宇前有木頭的桌椅，河邊也有像酒吧的高凳和小桌。更加別致的是，一進大學校門，主路的兩側就擺放著帶有花壇的木質連椅。我經常坐在鮮花叢中聞著香味沉思，有時和路過的同事坐下來一起聊上幾分鐘，或者對著來往的行人微笑，等候校門外即將駛來的公交車。而每到這一刻，我都覺得無比放松和愜意。

當然，說同濟很文藝還與學校的學科結構有關，因為同濟很長一段時間都是以建筑土木的系科為主，現在的設計學科也是分量很大，所以盡管還有其他工科的學科，但是“存在感”并不強，所以很有文藝色彩的建筑學科還是深深影響了學校的文化氣氛。不說別的，我發現搞建筑和設計的老師都很注意自己的穿著打扮，他們大都衣冠楚楚，文質彬彬。而且，就像搞IT的人都有一套喬布斯風格的牛仔褲T恤衫一樣，搞建筑的也有自己的穿衣code，特別明顯的就是他們一年四季都喜歡圍個圍巾，戴個略顯“過時”的黑色圓框眼鏡。真正“懂”他們的人都知道，這個眼鏡其實是現代建筑大師柯布西耶的專屬眼鏡，早已在建筑師中風靡一時，成為標配。不說別人，就說最著名的華裔建筑師貝聿銘，他戴的也就是這么一副柯布西耶式眼鏡。所以這個眼鏡幾乎成了建筑城規學院的“院鏡”。有的老師我懷疑是假近視，可也戴著柯布西耶的黑色圓框眼鏡，讓人感覺到一種濃烈的山寨建筑家的氣息。而他們的學生也紛紛東施效顰，雖然還是個建筑學徒工，也都把自己打扮得很藝術化，所以他們在有形無形中也加深了同濟的文藝氣氛。

其實，我也很想戴一副這樣的眼鏡，因為這種眼鏡也是我的偶像薩特的眼鏡經典款。

話又岔開去，很多年以前，或者更早以前每個大學都像同濟一樣有著自己的風格，它們都有不同的個性，雖然沒有同濟這么多的咖啡館，可也一樣有自己專屬的校園文化。盡管那時還沒有985、211的名頭，可不同的學校也都能吸引到不同的學生，造就不同的人才。可這些年來，很多學生只為了考個985、211而拼命，而不是考慮哪所大學更適合自己；也有些辦學的人不是在為國家培養人才，為推動學術研究的進步，為追求真理來辦學，而是變成了為排行榜辦學，為A、B、C的學科排名辦學。所以有的學校干脆把不能脫C的學科關掉而后快，而不考慮這些學科是否對學校的學科生態和培養學生有利；或者直接追逐市場的熱點辦學校，就像前幾年元宇宙吃香，有的學校把整個學院都改成元宇宙學院，而今天人工智能吃香，又恨不得把學校所有的學科變成人工智能專業一樣。

其實，這些都是短視的行為，因為這不是在辦大學，而是在辦學科競賽培訓班和職業培訓學校。大學的使命是為國家的建設和學術的發展培養人才，不能只為了現實的短期的需求而辦，還應該為了將來的發展而辦。而且教育管理者也應該尊重和發揚每個大學自己的傳統和文化，只有這樣，所培養的人才會有著不同的特點，也只有這樣，才能真正有益于不同性格和稟賦的學生的發展，才能真正有益于文化的豐富，思想的創新，科學的進展。

原標題：《夜讀 | 張生：從同濟的咖啡說起》

欄目編輯：郭影 文字編輯：史佳林

來源：作者：張生